爱你几许

作者: 宇中静树 | 来源:发表于2023-07-29 09:2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可能只是自己和别人的一梦?画展采访上,雨昕对着媒体问出了这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记者回应了几句含糊的话,并没有太在意。他们心里清楚搞艺术的人多少带点天马行空的幻想,更何况这场主题为《梦境》的画展反响实在太热烈,雨昕多谈论创作灵感,也有利于他们回去撰写报道。

迎着记者期待的眼神,雨昕指了指挂在场馆中心的画作,那幅被荆棘缠绕的黄昏图。尖锐的荆棘刺破落日后弥漫的雾气,明明是十足压抑的氛围,却因为荆棘从外遥遥耸立的瞭望塔上透出的细碎灯光,多了几份难言的生机。

这幅画创作于被某个闹钟吵醒的清晨,我反常地没有赖床,利落地翻身下床,跑到隔壁被改造成画室的房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有如神助般完成了这个作品。雨昕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值得一提的是,那天早上的铃声像警报一样刺耳,久久不能停息。

台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雨昕知道在记者眼中,这个创作契机是一个颇有些巧妙的噱头,它不太真实,却也无处考究,足够他们写出一则吊人胃口的新闻。

可这的确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准确来说,那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每个清晨而来,今天早上也不例外,尽管她昨晚临睡前已经卸掉了闹钟背后的电池。

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她这样想,于是在采访结束后,她谢绝了几个媒体的单独采访,回到休息室预约了心理医生。

约摸过了半小时,助理推门而入,带来了一位声称是提前预约过的记者。雨昕的记性向来很好,却对这次预约毫无印象,直到助理将行程表拿给她看,记者也多次表示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她才松口接受了这次采访。

采访的话题大同小异,大多围绕着画作内容展开,雨昕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听着他将话题转到了创作灵感上面。

您说您的创作契机来自于刺耳的闹铃声,那您的灵感来源方便细说吗?记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问:如果我没猜错,这整个系列的创作背景有部分是来自西郊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我甚至登上过您画作中的那座瞭望塔。

雨昕稍稍有些发愣,回过神后才笑着说,我早些年为了采风曾去过许多地方,西郊的确是我的灵感来源之一,我曾在那里住过一年。

西郊地理位置偏僻,管制不够严格,听说还有盗猎者出没,你愿意为了找寻灵感,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住上一年,已经十分难得了。

“去那里是为了采风,可留下并不是为了搜集灵感!”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人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熟悉,又或许因为他也同样去过那座瞭望塔,雨昕目光投向远方,语意绵长,“我选择留下,只是为了一个人……”

(2)

一年前,雨昕为了采风驱车抵达西郊时,天色已经暗沉,离民宿还有一段距离,不想疲劳驾驶的她找到合适又安全的地点后,熟练地搭起帐篷,打算就地过夜。

只可惜临睡前的天气预报出了差错,夜间突然下了暴雨,帐篷渗了水,她只能狼狈的收拾好东西,连夜驱车往民宿赶去。

谁知道祸不单行,在漆黑的暴雨夜,定位信号极为不好,她的导航偏离了方向,雨昕一通乱开,好不容易在前方看见了建筑透出的灯光,车子又抛锚了。她无助地按响车喇叭,想着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境地了,但喇叭响起的下一刻,她清楚地听见了几声狼嚎。

她在驾驶室缩成一团,一刻钟后,才听见有人敲打车窗玻璃的声音,附带凉凉的一句:“开门,不要胡乱挣扎。”

语气中充满着些许调侃,如果雨昕再冷静一点,也能轻易听出来,但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陡然被这样一恐吓,立刻坐在原位大哭起来。

门外的人以为她出了意外,试图强行打开车门,他们越用力,她哭得越大声,等车门完全被破开,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只能从哭肿的眼缝里模糊地看到车外站了几个人。她定睛一看,他们还都身穿制服,显然不是坏人。

可她奔波了一夜,没等对方开口询问经过,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刚打量完环境后不久,她就听出有人进门的动静,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来人似乎很熟悉,把端来的粥放在一旁,直言道,“既然醒了,为什么还装睡?”

比雨昕的话语反应还要早的是她腹中发出的响声。该丢的脸都丢尽了,她面如死灰的睁开眼,一个男人顺势把她扶起——俊铭!她心底有点小确幸!

欲张嘴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哑得厉害,俊铭倒是比她冷静,拿来一杯温水递给她,“你昨晚哭号了那么久,把保护站里几只尚在养伤的狼都吓得不敢出声,今天说不出话也是应该的。”

看着她疑虑的表情,俊铭笑起有些促狭,没忘记将昨晚的后续交代给她:“你的车除了抛锚,引擎也出了点问题,能安全跑来我们这儿也算命大。我们将你的车送去了附近的修理站,需要修理两三天,医生老黄给你看过,你身上没有皮外伤,也就是有点风寒发热,休息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至于我们这儿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动物保护救助站。”俊铭把她喝过的水杯放在桌上,“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雨昕,如果你还记得。”

雨昕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再没有人比她记得更清楚了,甚至年前和家人守岁时,她还煞有其事地许了个愿,希望日后还能有缘再见到俊铭,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狼狈的形式。

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闪了很久,最终敲下一个离奇的定义,原来长辈说的没错,本命年真的容易倒霉。

(3)

雨昕第一次见到俊铭是在毕业设计前的最后一次集体外出采风的活动上。

助教临时有事,加上这次采风的地点靠近老林,带队老师只是提前毕业几届的师兄,明显经验不足,就拉来了自己这位尚在休假,号称是“野外知识百科全书”的好友俊铭。

雨昕隔着人群憋过俊铭一眼,这人的脸冷得厉害,但架不住长得好看,公式化的讲解也能听得不少少女春心萌动,两眼放光。

雨昕倒不是不想萌动,奈何她的开题设计被老师驳回了好几次,心已经冷得像玄冰,满眼只剩下找灵感,甚至不惜为此独自深入密林深处。

她沿途记下了自己见到的独特种植物,等过了中午集合的时间,才猛然回过神。发现密林深处没有信号,雨昕怕老师担心,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赶,却兜了好几个大圈,不仅找不到出路,还被一旁长着刺毛的植物树叶划破了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离它远一点。”俊铭的声音在这时悠悠的传来,“那是荨麻的叶子,再划深一些,你的半个手掌都会红肿。”

雨昕诧异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个子高,身形却灵巧,自己需要笨拙翻越的坎坷小路,他则如履平地。

助教、助教好!雨昕讨好地笑笑。

我当然好,只可怜你老师,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没理会她的讨好,往周围找了一圈,扯出几根药草揉碎后,敷在她已经高高肿起的手掌上。

酸麻胀痛的感觉立刻消退了不少,她忙不迭地道谢,谢谢助教。

现在谢还早了些,你出去后还要立马看医生。眼看她没有大碍,俊铭的语气也缓和下来,稍微休整下,如人形雷达般带着她往密林外走去。

跟在后面的雨昕不免好奇,“助教,你以前经常来这片树林吗?”

“第一次来。”

“那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俊铭还是头也不回,“看太阳的方向和树生长的朝向。”

雨欣继续脱口道,“那如果看不懂呢?周围的树都差不多,地上都是松软的泥土,也没有什么可做标记的大石头。”事实上,她问完就后悔了,他又不是她的老师,根本没有义务回答她这些常识性问题。

她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自己也只好跟着沉默。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在一棵树前停下,走神的雨昕闪避不及,一头撞在他的后背,捂着通红的鼻尖,眼里冒着泪花。

他不管不顾,弯下腰就伸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上来回揉搓,不一会儿就染红了一片手背。

他另外摘了一片叶子递给她,精神很是专注:“这是柚木,它的叶片揉搓后会产生红色的染料,你记一下它的样子,如果实在记不得路,就把它揉碎了,弄在路过的树干上做记号。”

她接过那片树叶时,触碰到了他的指尖,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这位助教不仅人冷酷,居然连手也是冷的。雨昕懵懂的样子不知道触及了他的哪根神经,他忽然笑了起来。

俊铭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平日里面无表情时总是显得疏离,偶尔一笑,竟然像是蒙了一层柔光,好看得不像话。雨昕看着,只觉得被和煦的春风拂了满面,她那颗玄冰般的心,霎时有了冰消雪融的迹象。

俊铭的温和没有维持很久,几乎是一出密林,他就将她带去了周边的卫生站,还请来了大队老师对雨昕进行持续四小时的教育洗礼。

在他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擅自脱离队伍后还是被罚写了5000字的检讨。她摸着被上完药的左手趴在桌子上,刚嘀咕了一句“铁面助教”,他就把她的检讨字数升级到了8000。

持续一周的活动,雨昕白天跟着同学采风,晚上听俊铭开设的科普课,还要见缝插针写检讨,于是他这份检讨一直写到了活动的告别之夜。

她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去敲响了老师的房门,打开门的却是俊铭。

老师看样子是有事外出了,双人间里只剩下俊铭在收拾行李,他接过雨昕的检讨书时,她不经意的看见了他摊开在床上的制服的背面,他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淡淡的解释道,“是工作服。”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雨欣顺着他问。

“野生动物保护者。”他看着雨昕有些疑惑的神情问道,“不相信?”

雨昕满面堆笑,“我可太相信了,您这么乐观开朗,阳光善良,有您是动物们的福气。”

他又被她逗笑了,他放下检讨书,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抛给她,“听说今晚是告别之夜,这个东西送给你了。”

雨昕下意识接过,关上门后才打开掌心看,发现那居然是一颗打磨得光滑的狼牙。她内心暗道,果然是“刽子手!”

转身她就小心翼翼的把它揣在兜里,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第二天,大厅只剩下带队老师一个人和他们解释道,“俊铭还有工作要去做,已经搭上最早的一班飞机离开了。”

就这样,除了狼牙,俊铭似乎不曾出现过。

(4)

雨昕在保护站里洗漱时,那颗被她打了孔做成吊坠挂在脖子上的狼牙荡了出来,回忆伴随着当时酸涩的心思涌现,她沉默半响,又将吊坠藏了起来。

她在保护站住了三天,除了一开始见的那一面,之后俊铭都因为有事早出晚归,两人没有再见面。她的车子已经修好,正思量着什么时候开口和负责人道别,就在门外的喧哗声中听到了他回来的消息。

她匆匆跑出去,看见他带回来几只受伤的动物,喊来了医生老黄。保护站不大,人员也才十来个,老黄因为助手这几天请假,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她盯着那只被捕兽夹夹住大腿的小动物,忽然走上前对俊铭说,我能帮帮老黄吗?没等他说话,她又补充道:我小姨是兽医,以前开过宠物诊所,我常去那里学过一些简单的包扎护理。

俊铭看了她一眼,说道:野外生长的动物不比家养的,大多性子烈,你如果不害怕可以去试试。

她的确不害怕,自小多次在外采风,独自安营扎寨的事情也干过,经验丰富,力气也很大。有了她的配合,老黄轻松了很多。

几场简单的手术下来,站里的工作人员都对她热情了不少。俊铭对此见怪不怪,送她回房间时提醒道:这里地理位置太偏,留下的人员少,懂得给动物治伤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珍贵多了。

“我也只会一些基础操作,”雨昕摸摸后脑勺,“但动物受伤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有些频繁。比起早些年人们靠捕猎野味也会来改善伙食,近来最常发生的是盗猎者捕获珍稀动物贩卖。也算万幸,这里的条件不是太好,大部分登记在册的保护动物都移居到了别的地方,只有几只上了年纪的动物因为水土不服又被送了回来,我们时常会去观察它们。”俊铭讲了一些细节,走到门口时又说,“听说你的车子修好了?”

“是的。”雨昕连连点头,“我争取今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不再给你们添麻烦。”

俊铭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多待一段时间,就像我刚刚说的,懂得治伤的人员太少,老黄还舍不得你走。”

“老黄这人就是喜欢夸张。”雨昕不好意思地笑笑。

“希望你留下的不只是他,还有我。我看过你的毕业设计,立意是部落图腾,里面包含了狼牙的元素。你画得很好,如果需要采风,大可以在我巡视时,和我一同出发。”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说这样引人遐想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当然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话语一出,雨昕已经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

当年的毕业设计,虽然有巧思,但落实下来难度大,多少有些吃力不讨好。面对导师的劝阻,雨昕都咬牙坚持了下来,画下那颗饱含深意的狼牙时,她没有奢望俊铭会看到。可当他真的看到时,那点曾经微末的希望一下子引燃了喜悦,她像开在暮冬的春花,为了一点外显的春光,快乐得晕头转向。

雨昕就这样以老黄助手的身份留了下来,一直到真正的助手回来,她也没有离开,而是租下了附近的一间小屋,白天过来照顾动物,趁着俊铭清闲时和他一起去采风。

她如今也算半个自由工作者,平日里接单画画,采风带来的灵感也让她的创作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她还在他口中听出了那颗狼牙的故事,它的主人是一只在西郊生活了很多年的老狼,从前被俊铭救过一次,于是在他外出巡视时,老狼会很有灵犀的默默跟在他身后。直到寿命将结束的前几天,老狼来到保护站,在俊铭的陪伴下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日子,它的狼牙被他保存下来,留作纪念。

某次外出巡视时,他对雨昕说,“你刚来这里时,受伤的那几只狼就是老狼的后代。”

“它们的身体还好吗?”雨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还算好,现在只有一只怀孕的母狼受伤还没好,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它的情况没有好转,我们就把它接回家里调养。”

“老黄还会接生吗?他们会给小狼取名字吗?”

俊铭冷哼一声,打碎她的幻想,“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一般不给它们取名字,直给编号。”

雨昕撇嘴,“名字多好啊,可以承载美好的寓意。我妈妈就爱叫我满满,寓意团圆美满,你不解风情。”

俊铭没有再回应,只是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在她张牙舞爪的追逐下,飞快地跑远了。

(5)

那年春节,雨昕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西郊过年。这里的工作人员回去了大半,她和俊铭等人吃了一顿年夜饭,就相约一起参与了站里每年的固定活动,去瞭望塔看夜空中的星星。

这座瞭望塔已经有了很多年,却由于地处偏僻,除了定时修缮,很少有来访者。早阵子,这里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天文望远镜。雨昕图新鲜第一个凑过去看,却因为没有调节好,以致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正要喊人来,身后的俊铭已经自觉地走上前,替他调节起天文望远镜。

他个子高,又弓着身子凑得太前,看上去像是已经把雨昕环抱起来,雨昕瞬间呼吸急促,闭着眼睛的她站得僵硬的身子一动不动,等他调节完,才敢朝前看。

星星跃进眼底的一瞬间,她听见俊铭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新年好”!

她回头去看,万顷星河不及他目光璀璨,他说“雨昕,新的一年,我带你去离星星更近的地方看看。”

雨昕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情,西郊有一只上了年纪的大象,年前在盗猎者手上死里逃生,需要紧急转移。为了防止转移途中车轮留下痕迹,被盗猎者察觉追踪,站里申请来一架直升机。

俊铭考取过相关的驾驶证,是负责此次转移的主要人员,雨昕也跟着沾光,以助理的身份坐了一次直升机。

转移的地点有些远,等转移工作完成,确保尚在麻醉中的大象的生命体征平稳后,他们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返程的时候接近黄昏,云层染上暮色,点缀了星星点点的光,这本该是静谧美好的独处时刻,可临到降落点,飞机前方却忽然刮起了大风。

多亏俊铭冷静判断并决定,二人才成功地在离降落点不远处的荆棘丛前落地。

这一块土地不太平整,直升机也停得不够平稳,雨昕下来是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上,她讪讪一笑,“也许倒霉不全是因为本命年,新的一年我依然很倒霉。”

俊铭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挖苦她,只是问道,“你还能走路吗?”

雨昕闻言试图站起来,才发现脚踝已经肿了,只好摇头表示自己站不起来。她正要掏出手机联系保护站里的工作人员,俊铭已经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前方的荆棘丛遮挡了她的大半视线,黄昏被分割成不等分的画面,雨昕小心翼翼地爬上俊铭的后背,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她看见了远方透露出光亮的瞭望塔,稍一侧头还能看见他被黄昏的暮色勾勒清晰的眉眼。

她从没有告诉过他,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自己心中的瞭望塔。

(6)

雨昕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半晌才说:“在他背我回去的路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问他,‘俊铭,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说完就缩在了他身后,牵着他的围巾不说话。那条围巾还是我学着网上的教程织给他的,因为没勾好,有些乱七八糟,难为他还愿意一直带着。”

“那他答应你了吗?”记者追问。

“没有。”雨昕黯然,“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得,我不久后就离开了西郊,没再回去过。听说他最近还因为得了什么进步奖,上了节目,想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采访即将结束,记者缓缓将笔盖盒上,说道:“您的故事勾起了我的回忆,我也有一个故事,您愿意听吗?”

这个故事比雨昕诉说的故事简略得多,主人公出生在郊区小镇,他的父亲是一位野生动物保护者,七岁那年,他的父亲为了阻止盗猎者偷猎而牺牲,父亲生前的工作给了他很大影响,成年后的他没有听从母亲的劝阻,也成了一名动物保护者。

时代在改变,盗猎不再像从前那样猖獗,久而久之,母亲也顺从了他的意见,他很少离开保护区,除了回家。少有的一次外出还是因为休假时收到了好友的请求,拜托他帮忙照看学生,并科普相关知识。

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颇为冒失的学生,独自迷失在森林不说,还被荨麻划破了手掌,他原本可以厉声说教,最后却没有那样。他记得自己年幼和父亲外出游玩时,也被荨麻划破过手掌,他那时的情况严重得多,直接在医院待了半个月,期间父亲时常陪在他身边,为他科普动植物常识。

他是在那时得知的柚木,跨越了十几年后,又把这个知识原封不动地传授给了另一个学生。那个学生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于是临别前他将珍藏的狼牙分了一颗给她。他没有主动将联系方式给他,却冥冥中觉得自己早晚会再见到她。

他从好友分享的消息中看到了她的毕业设计,里面有他送出的狼牙,因为融合得好,半点不显突兀,经过多方联系,他买下了那幅画。

他们的重逢也比他预想中更早一些,她误打误撞来到保护区,一呆就是一年,他带她在这片土地看遍了四季,度过了许多个日夜,他觉得自己像那座孤寂的瞭望塔,在荒芜中等到了为他驻足的飞鸟。

可面对她主动剖白心意时,他退缩了,理由很俗套——他离不开这里,也不想用情爱锁住她,他用冷言回绝赶走了她,却时常一个人怀念她。

他买了一台相机,在她离开的这半年,记录下他独自走过的地方。又是一个黄昏,他在路过荆棘丛时,忽然滋生出找回她的想法,人生太短,与其用虚无缥缈的未来约束自己,还不如遵从当下的本心。

于是,他用相机记录下了此刻的心情,订了回城的车票,准备去找她,尽管她不一定会接受,但比起拒绝,他更不想留下遗憾。

相机被他装进行李箱,当做下次见面的礼物,他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是没想到,那只被转移过的大象会在他临走的前一天再次被盗猎者盯上。

站里的同事出动了大半,最先发现盗猎者并与其对峙的却是他。那是暮夏的深夜,因为最近持续暴雨,天气微凉,他在暴雨中制服了对方,却因为山洪引发的山体塌方,他和盗猎者长眠在了那个雨夜。

记者说到这里,也学着雨昕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比他的相机送出去更早的是他牺牲的消息,他的名字你很熟悉,他叫俊铭。”

“请你不用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我前段时间还亲眼看见俊铭出现在新闻节目里。”雨昕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粗鲁地扯着记者去看她剪裁下的新闻报纸。因为太过气愤,她翻阅的动作有些颤抖。

可当她拿起那张报纸给记者看时,他只是轻轻制止了她的动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雨昕,你在一周前赶往俊铭葬礼的途中出了车祸,这只不过是你的梦境,你可以随意捏造事实。虽然俊铭不会再回来,可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在等待你醒来。”

像是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雨昕仓皇地后退,身后的场景却仿佛为了证实记者口声说的梦境,忽然变成了万丈悬崖。

记者步步紧逼,“你在访谈中提到的警报声不是错觉,也不是闹铃,而是你被推入手术室后,因为突然失去生命体征而发出的警报。”

雨昕后退的动作一下子停止了,因为他口中的话,也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记者的声音产生熟悉感,因为那原本就是俊铭的声音,只是多了一种媒介传播,听起来有些失真。

她头疼得厉害,泪水夺眶而出,听见他有些释然地说,“雨昕,你睡了很久,该醒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再次醒转,才发现自己真的躺在病床上,她的身旁是等待了很久的母亲,耳旁是从录像带里传出的俊铭的声音。她看见母亲喜极而泣,感谢医生提出的催眠治疗方案,医生则把功劳归到了那盒录像带。

他用俊铭的声音,在雨昕的梦里编织出另一个梦境,成功将她唤醒。

雨昕也终于在现实中再次听了俊铭的声音,通过一台相机,他清晰的叙述着,“雨昕,今晚我发现了另一处你没见过的风景,这里水草风茂,山花烂漫,如果有机会,我带你来看看。”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雨昕想,可梦里的俊铭没说错,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她牵挂的人,她不舍得再沉溺于自己的梦里。

她的所有眼泪都流在了那场梦里,清醒后就很少再流眼泪。出院后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在祭拜完俊铭后,雨昕再次回到了西郊,带着那台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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