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成都府地处富饶的四川盆地,城中一片欣欣向荣,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到此谋生。住在东街口的赵老头夫妇,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可他家发生的一件事,引起了全城的关注。
这天中午,宁静的街道突然响起一片喧闹之声,街坊们迅速被吸引过去,见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赵老头的女儿赵素心正对着准未婚夫陈六儿拳打脚踢,奇怪的是,一直很文弱的赵素心,这会儿竟像换了个人似的,狠招频出,将陈六儿一个大男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顾着吃瓜的街坊们丝毫没有留意到,在他们后边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一名彪形大汉,一身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可他居然也一脸热切,两眼放光地盯着打斗的两人。
这边赵素心光打了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一边打口中还一边骂着令人咋舌的话:“你个瓜娃儿,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也不擦亮眼睛看看老娘是谁,嫌命长还是啷个的?”活脱脱一副江湖中人的做派。
最终,陈六儿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被打得掩面而逃,而赵素心突然就脱了力坐在地上,目光呆痴,赵老头心痛地扶起女儿回了家。
左右街坊们吃了一个大瓜,意犹未尽地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这赵素心并非赵老头的亲闺女,而是赵老头从城外救回来的。
两年前的一天,磨豆腐的赵老头出城砍柴,见到一个女子倒在山路上,昏迷不醒,脸上还带着伤,心地善良的赵老头,就把姑娘救回家精心照顾,姑娘醒来,打量着陌生环境,赵老头问道:“ 姑娘,我在山上遇到你昏倒,把你救回来的,你是哪里的人啊?为何会受伤倒在路上?”
可这姑娘头痛欲裂,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素心。于是赵老头跟赵大娘就收留了她:“ 姑娘,我们无儿无女,不如你就先留下来,做我们的女儿吧!”姑娘答应了,改名叫赵素心。
素心姑娘伤好了之后,脸上留下一条疤,但她做事手脚麻利,很勤快,赵老头的豆腐没有拿出去卖,一般都是客人预定,他做好送过去,于是素心就承担起了送豆腐的工作,一家三口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城里有家天安大酒楼,每天素心都要送豆腐过去,一来二去,素心跟酒楼的跑堂陈六儿认识了,陈六儿能说会道,头脑灵活,每次见到素心都热情打招呼。
一次,素心送豆腐过去,遇上几名顾客揪着陈六儿要打,她本能地拦住了那几个人,问道:“为什么打人?”原来,陈六儿给他们上菜时,不小心盘子一偏,将菜汁淋在其中一个的袖子上,几人要陈六儿赔偿衣服,可陈六儿拿不出钱,几个顾客就要动手揍他。
素心一听,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帮陈六儿解了围。经过这件事,陈六儿因此对素心更加热情,不久后直接对素心展开了追求,可素心脸上有疤,非常自卑,一直没有答应。
直到三个月前,赵老头见陈六儿这么有诚意,就劝素心:“这人追你这么久,你可以考虑一下。”素心才松口,答应先处一处。于是陈六儿经常去赵家走动帮忙干活,在街坊们眼里已经把他俩看成一对。
直到这一天,素心突然把陈六儿打了,让街坊们大为吃惊。后来有知情的街坊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陈六儿是个花心的,他一边跟素心交往,把素心的钱财都骗了过来,另一面又跟酒楼的一个丫鬟不清不楚。
事情传到了素心耳朵里,众人以为素心会伤心哭闹,会找陈六儿质问,唯独没想到素心一反平时文弱的模样,出手干脆利落,当街就揍了陈六儿一顿。
街坊的三姑六婆们正在起劲地八卦着,那名戴斗笠的彪形大汉听到这里,默默地退出人群,消失在巷子里。
原来,素心可不是简单人物,她父亲是二百多里外九龙寨的秦寨主,只有素心一个女儿,一直当男孩子养,长大后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常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九龙寨虽然是个江湖帮派,但是秦家非常正直,仗义疏财,维护弱小,在当地名声非常好。两年前,素心在山上救回一个被野兽所伤的男子,并喜欢上了他,表明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走到了一起。
谁知,这次素心遇人不淑,被那男人害惨了。那人不仅仅是害了素心,还害了秦家一门上下的兄弟。
刚开始,二人还浓情蜜意的,可是没过多久,那男的便偷偷勾搭上了寨子里一个丫头。素心是大小姐,又是当男孩养大的,性格爽朗,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扭捏,虽然平易近人,时间长了,那男的觉得素心不如丫头那么温柔听话,于是选择了背叛。
那丫头和男子勾搭,透露了九龙寨有宝藏的秘密,但寨主是不可能告诉他的,于是他们串通先害死了素心的父亲,还害死了寨子里的不少兄弟。素心被关进了地窖,逼问宝藏的下落。
幸好素心命大,从地窖逃了出去。但却发现,那男人竟然颠倒黑白,捏造是非,将她们父女说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控制了九龙寨。素心遭受这样的打击突然性情大变,拼死杀了那男人和他的帮凶,从此下落不明,九龙山也因此衰败下去。
赵老头把女儿带回家,素心坐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赵老头知道她这是伤了心了。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赵老头就问道:“ 姑娘啊,你刚才揍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哦,好像是会拳脚功夫一样,一招一式都那么厉害,这是怎么回事啊?”赵老头说道:“ 不如用你的功夫,来帮我捶捶背吧,我今天有点腰酸背痛呢!”
素心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不记得自己会拳脚功夫,但是那一刻突然怎么会那么彪悍?赵老头突然说道:“ 会不会是你以前……”
素心摇摇头,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可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 赵大爷在家吗?”赵老头打开门,看着眼前的大汉问道:“这,这位大侠,你找我?”
那大汉却不作声,直接抢到屋里,见到素心就单膝跪地,激动地抱拳道:“ 小姐,我可找到你了!请受我一拜。”赵家一家三口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人。
原来,这人叫秦刚,是素心的父亲收养的孤儿,自小跟在老寨主身边学了一身功夫,对老寨主忠心耿耿,老寨主被奸人所害的时候,他刚好外出来不及援救,回去时悲剧已经发生,他只得离开山寨慢慢图谋。
这两年秦刚一直在外面游走,行侠仗义,也联络了一帮旧部,但就是一直寻访不到小姐的踪迹,直到今天巧遇街上的闹剧,才知道了小姐的下落。
秦刚告诉了素心的真正身份,希望小姐能回到九龙寨组词重振山寨,带领弟兄们匡扶正义。素心和赵老头夫妇听得瞠目结舌,感觉这一切离自己好遥远。
此刻的素心非常矛盾,在赵老头夫妇的关爱下,经过两年的平静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做个普通的人,对养父母有了依恋,从前的事已经变成了陌生的记忆,她矛盾地说道:“ 秦大哥,你让我再想一想。”
秦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应下,从那以后隔三差五经常过来探望素心。
这一天,素心推着小推车去送豆腐,突然街上奔来一匹高头大马,发现前面有人时已经来不及停下,眼看就要踏在那人身上,素心情急之下把车子一甩,飞奔过去把人拉到一边,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被救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只见他惊魂未定地擦着冷汗,对素心说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原来这人还真是知府衙门的管事,姓吴。他见素心的豆腐都被摔烂了,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就说姑娘,以后你也为我们府上送豆腐吧!
当天晚上,吴管事还备了礼品到赵家,感谢素心相救之恩。他显得彬彬有礼,和颜悦色,还对素心露出慈爱的神情。素心每天送豆腐去,吴管事都会站在门口等候,对素心非常热情,满眼都是欣赏。
一次素心去送豆腐,刚好遇到秦刚,秦刚看着舒心把豆腐送到府衙,见到管事的模样,他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警兆,感觉这个吴管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凭着江湖中人的警惕,秦刚感觉这人不简单,他接近素心是不是有目的?夜晚,他跟踪吴管事,偷听到吴管事跟他儿子的对话,得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有一次素心去送豆腐,门口等着的不只有吴事,还有一个叫吴用的小伙子,是吴管事的儿子。这吴用非常健谈,是个自来熟,跟素心聊的火热,眼里流露出一种炙热的光。
果然,几天之后吴事带着儿子到赵家提亲,希望求娶素心顺心,做他的儿媳妇。这一下子让素心呆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吴管事会看中她,赵老头夫妇也有些惊讶。不过他们尊重素心的想法,毕竟他们知道素心不是一般人。
但是素心已经心如死灰,再也不想谈这些情爱之事,干脆地拒绝了吴管事。吴管事见素心拒绝,又提出要认素心做干女儿,他说:“ 素心啊,你当初救了我就是一种缘分,我也看出来你这个人的人品很好,非常欣赏你,你既然不愿不嫁给我儿子,那就做我的干女儿吧,这次可别再拒绝我了!”
素心见吴管家说得诚恳,想着这吴管事平时对她也不错,就答应了。
可是秦刚知道后却强烈反对,他是两天后过来才听说的,当即就要素心离这个吴管事远一点。为这事素心第一次跟秦刚吵了架,她觉得秦刚不不应该干涉她的事情,赵老头也站在素心一边,说秦刚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素心有自己的主见。
秦刚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最终两人不欢而散,秦刚是憋着一股气离开的,饭也没吃。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素心起了个大早,就等着赵老头起床,然后开工做事,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赵老头夫妇出来,素心推开房门一看,赵老头夫妇已经倒在血泊中。
“爹,娘!”素心伤心欲绝扑上去大哭起来,有好心的街坊帮忙报了官。差役很快来到,查验伤口之后,确定赵老头夫妇是被快刀所伤,一刀毙命,作案之人必定是心狠手辣之辈。
可是,赵老头夫妇平时与人和善,不可能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这时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前两天听到你们家吵架了。街坊们恍然大悟:对啊,啷个早点就没想到呢?素心的那个义兄十分可疑哟!
这时又有个声音说道:“对头,那个叫秦刚的平时就蛮不讲理,对人凶得很,一看就不是善茬,那天他的样子好吓人,除了他,没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众人一看,原来是陈六儿,差役就把素心和陈六儿一起带了回去问话。陈六儿在堂上口舌翻飞,说秦刚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他对素心有企图,被赵老头识破之后,恼羞成怒下了毒手。
知府问道:“你说这些可有证据?”陈六儿说是他亲耳听见的。知府又问:“你怎么这么巧就听见了?”陈六儿看了一眼素心,说道:“这段时间我痛定思痛,觉得以前是自己错了,那天过去赵家想求素心原谅,不料在外面听到了一切,没几天赵大爷就出事了,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
知府看向素心,可素心显然是受到了刺激,恍然不觉,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口中自语道:“不可能,爹,娘,不是他……”知府无奈,只得让素心先回去,随后发文缉拿秦刚,可是秦刚却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再无踪影。
素心回到家中,才终于缓过神,不禁又抚尸大哭了一场。还是吴管事带着儿子过来,加上街坊们一起帮忙料理后事,将赵老头夫妇先入土为安。
素心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仿佛是想起什么一般,刚要仔细想想,却突然又头痛起来。吴管事说道:“不如你到我家小住几天,换个环境,也好好陪一下你干妈。”
素心被接到吴管事府上,特意安排了一个幽静的院子,还有下人服侍,每天好吃好喝,吴管事的老婆也经常陪着她,嘘寒问暖无比上心。素心十分感动,心想自己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遇到的两对父母都这么关心她。
在吴管事家住了一个月后,素心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记忆,只觉往事历历在目,痛彻心扉,她来不及谴责自己的傻,连忙找到吴管事,说我都想起来了,秦大哥是无辜的,他绝无可能做出那样的事,陈六儿纯粹是胡说八道,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另有其人。
吴管事眼睛一亮,说道:“都想起来了吗?真是太好了!你别着急,别着急,慢慢说哈,秦刚的事我去跟知府大人说。”可素心很着急,吴管事劝了了好半天,素心想着以吴管事的身份说话更有分量,才慢慢平静下来,仍旧住在吴家等候消息。
隔天,吴管事老婆给素心端来一碗鸡汤,素心喝下,心想干爹干妈真是太好了。与干妈闲聊起来,干妈却把话题往九龙山引,有意无意地打探九龙山的情况,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素心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干妈,还说以后有机会就带干爹干妈过去看看。吴管事老婆绕来绕去,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素心呐,你父亲经营九龙寨几十年,有没有告诉你攒下的财物藏在哪里啊?”
素心随口答道:“父亲没有告诉我这个,不过父亲说过……”突然住口,狐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财物?难道你们接近我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吴管事老婆见素心警觉,也懒得再装,直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素心大怒,刚要跳起,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素心醒悟过来:鸡汤里下了药!
这时吴管事和吴用父子也围了上来:“哼哼,懂事的就赶紧说出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吴管事狞笑着,就要拉扯素心的衣服。
眼看素心就要遭殃,秦刚突然出现,他怒目圆睁,三下五除二打晕三人,提脚就踩折了吴管事父子一条腿,背起素心就跑。
秦刚救出素心,连同招回的几个兄弟,直奔九龙山而去,一路上,秦刚言无不尽,解了素心所有的疑惑。
秦刚为何会出现在陈府?这要从他跟踪吴管事说起。那天秦刚见到素心给府衙送豆腐,吴管事殷勤的样子让他产生了怀疑,他跟踪吴管事听到了一个大阴谋。
原来,这吴管事是几年前素心遇到的负心汉的表哥,平时两人臭味相投,总干些阴损之事,吴管事阴险狡诈,经常给表弟出些坏主意。表弟在九龙寨的事也告诉了表哥吴管事,还说很快就要发大财了,只等素心吐露藏宝地点。只是后来表弟被杀,事情不了了之。
直到那天素心揍陈六儿,吴管事刚好也看到了,心里有了猜疑,加上素心出现的时间也对得上,愈发怀疑这个赵素心其实就是九龙山的秦素心,便偷偷留意赵家情况。
秦刚出现之后,吴管事笃定了素心的身份,于是制造机会接近素心,步步为营想要套出宝藏的下落。
不料,秦刚一见到他就起了疑心,还飞镖留字警告吴管事,吴管事又怒又怕,便想出毒计,杀害了赵老头夫妇嫁祸秦刚,意欲逼走秦刚方便行事。
可秦刚事实上并没有走远,他担心素心,干脆直接躲进了吴管事家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素心听完,说道:“你啷个不早点讲哟!”秦刚说当时跟素心并没有建立互相之间的信任,突然说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没人相信。只得忍住,先保护好素心,其余的慢慢找机会说。
素心又问道:“那陈六儿为什么会污蔑你呢?”秦刚道:“那个小人敢骗你,被我修理了一顿,想必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素心愣了愣,没想到秦刚还帮自己出气,说道:“我当然不会任人欺负,有仇当场就报回来了。”秦刚心想这才是大小姐的风范,嘴上却说道:“你报仇归你报仇,可我必须揍他一顿才安逸。”
一行人回到九龙山,山上的一切都已经破败不堪,大家收拾收拾勉强安顿下来,有点发愁怎样重建山寨。素心却很乐观:“我这个寨主都不着急,你们慌啥子哟!”
这天,素心准时来到以前经常练功的地方,开始了回来之后每天的必修课。她先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迎着朝阳打了一套拳,拳法最终以金鸡独立收势,恰好背对着阳光。
素心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突然发现影子的脚尖部位在闪光,她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处机关,素心想起了父亲教她的拳法的时候说的话:起势朝东,收势要向西,每一步都踏在固定位置,你什么时候做到了,会有大收获。
素心恍然大悟,感动得热泪盈眶:父爱如山呐!忙叫来众兄弟打开机关,果然发现了宝藏。
有了经费,九龙山很快活泛起来,素心带着一帮兄弟专门劫富济贫,周济百姓,威望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素心回九龙山没多久,有兄弟从成都府带来了吴管事的死讯:吴管事有个非常宠爱的小妾,经常仗势欺人,一点也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大夫人又气又恨,给宠妾送去了一锅毒鸡汤,恰好吴管事当天去她房中,误食而亡。
吴管事死后,吴家没有了倚仗,处处遭人打压,不久就衰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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