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回不去的家

作者: 式微星言 | 来源:发表于2019-02-07 09:13 被阅读48次

【1】

我有一个表哥,自从2005年辍学打工开始,就再也没回家过过年。如今早已结婚生子,可媳妇孩子至今也不曾去过他老家。

表哥的妈妈,就叫她婶婶吧,婶婶家有五女一子,婶婶排行第二。家里姊妹多,家贫如洗,可婶婶又自幼体弱多病,干不得重活,婶婶的爸爸连一毛钱的药都舍不得买给她吃,能挣扎着长大,可谓死里逃生。家里考虑婶婶身体不好,就给她招了上门女婿,可谁知从此就开始自己以及孩子悲剧的一生。

上门女婿脾气暴躁,好吃懒做,嗜酒如命。干不得重活的婶婶从此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担,并隔三差五遭受一顿拳打脚踢。表哥出生后,也是几乎每天挨打,哪怕睡梦中,也会被酒醉的父亲揪起打一顿。不知为什么,有了弟弟妹妹后,挨揍的还是表哥。甚至为了婶婶不挨打,表哥只能硬挺着替妈妈挨打,不敢逃跑。

初中时,上门女婿死了,对表哥来说,恶魔般的父亲终于消失了,再也不见。

孤儿寡母,又贫困如洗,村里人都看不起他们。表哥被小伙伴欺负,也从不回家说,因为不会有人为他撑腰。

逃离家乡,是表哥最大的梦想。

终于,考上了外面的学校,可苦苦支撑了一年,表哥就因为无力负担学费而辍学,开始打工。从此,表哥只在外公去世时回家过一次。

前几年,老家房子拆迁,本可以卖掉宅基地,兄弟俩生活都可以改善,可弟弟秉承村里的霸占兄弟财产风气,强行要独占,还霸气让表哥去告他,偏爱幼子的婶婶对此毫无异议。

表哥苦笑一下,那个家,彻底坍塌了。

有了儿子后,表哥要么去媳妇儿家过年,要么就带孩子出去旅游过年,他始终想找一个地方,那里有家的感觉。

如今的表哥,买了房买了车,工作不错,生活安稳。可他内心始终不能放下。

表哥常说,儿子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他一直在苦苦寻找,寻找让自己放下的地方。从没有享受过父爱的表哥,想要寻找如何做一个好父亲的方法。

对于他来说,年,就是再也回不去的家。我希望表哥早些找到那个家,那个放下和释怀的心。


【2】

十年间,闺蜜苹子回家过年的次数也就两次。

苹子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对于80后来说,这很不平常,可对于重视男孩的农村来说,这再正常不过。

自苹子记事起,印象中都是父母起早贪黑地操劳。父亲在城市工作,母亲一人带着五个孩子,种田喂猪喂鸡。贫困的生活,连妯娌都要看不起。后来多亏二伯帮忙,举家迁往城市。父母除了工作之余,还要摆摊贴补家用。苹子尤其记得,夏天,别人都吃完晚饭在院子里乘凉很久了,母亲才收摊回家。一家人都是将近9点才吃晚饭。苹子多羡慕人家啊,她多想有一天家里也可以早早吃完饭,一家人街边乘凉聊天,可在当时这是不可能的。多年后,苹子却已不在父母身边。

苹子从小穿着三个姐姐穿过的衣服,而就是这些衣服,也是别人家给的。她从不敢张口多要一件多余的东西,因为父母的艰辛她看在眼里。可少年的心是敏感自卑的,苹子没有多少朋友。她拼命学习,她想逃离。逃离那个需要举手表达自己家是困难户的教室,逃离身边同学异样同情的眼光。她更害怕接触到心中的他投来的目光。这一切都让她低到尘埃里了。

苹子多么希望父母可以一人拉她一只手,带她去逛公园,就像公园门口的塑像一样,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她羡慕一尊塑像呵。

虽然生活不宽裕,可父母却懂得教育的重要性。父母总是说,只要你们想读书,我们砸锅卖铁一定供,男孩女孩一视同仁。以后过成什么样,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最后家里五个孩子,走出两个本科生,一个研究生,两个中专,这在大多数孩子都读技校的家乡是不多见的。

苹子成了那个走得最远的孩子。当时高考报志愿,苹子一心要离家远些再远些。大学毕业后,苹子顺理成章在当地定居工作成家,成了那个远嫁的女儿。

每当过年,苹子总想起小时候的年,总是萝卜馅儿饺子,萝卜丸子。偶尔炸几个肉丸子,煮几块肉,也是要招待客人的。

结婚后,过年都是在老公家。对于家乡,苹子的记忆是复杂的; 对于家,苹子的记忆是父母的操劳艰辛。即便现在苹子自己已经深知生活的不易,可她仍不愿回忆过去,记忆总是灰色的。

苹子感激父母,同情父母一辈子为儿为女,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她就还是会忍不住想为什么生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让自己和孩子都活得那么难。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不管是时代还是个人,都有错却又无从指责。家里没有男孩, 在村里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如今,苹子有个自己的家。

故乡,是少年时想要远离,长大后想回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对于苹子来说,年,就是回不去的家。


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或者说情结。对于一个人来说塌天的事情,也许另一个人会觉得不值一提。这就是生命的精妙。

我一直觉得,命运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复杂结合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所以同样的命运给不同的人,会有天地之差。个人无法主宰命运却又极需倚重个人奋斗。

“人生就像是在打扑克牌,如果不是足够幸运,总会抓到几张烂牌。”

有人想掌控命运,有人奋斗一生要改变命运,有人要创造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可实现的,不过要掌控、改变或创造,都得以接受为前提。

只有坦然接受生活赐予的或蜂蜜或苦汁,才能与命运和解,与自己和解。放过自己才是拯救自己。

就像表哥和苹子,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回不去的家。终其一生,我们无非都在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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