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父亲的亡灵

佛言：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心想不真，固有轮转。

  父亲逝世那年，我还年幼，不曾记事。所以当时对于父亲的离去，家人的悲泣，也是无知不觉。甚至对于父亲的容貌体型，都没有任何印象。直到多年后我已懂事，已明白当年父亲的离去带给家人的沉痛悲至。我也很少向母亲问起关于父亲的事，因为当时那些年里有些事像阴霾一样笼罩着我们那样一个脆弱不堪的家庭，是父亲的亡灵。

      那年我十岁左右岁的样子，还记得那天天气阴云。我正在院子里玩耍，母亲在东房里做活。忽然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位婶婶从大门里进来，先看了看了我，而后探头透过东房窗户看见了母亲，急忙进屋跟母亲简单交谈了几句，母亲便同两位婶婶匆忙出了大门。我以为邻居家有急事需要母亲帮忙，便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玩耍。过了一会，又是先前的一位婶婶急急忙忙的来到我家，不由分说，让我赶紧跟她走一趟。我还小，不懂得询问，便跟着去了。我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一小孩去干嘛？我想看一看究竟。婶婶把我带到了王奶奶家。掀开东房门帘，我看见屋子里站着好多人脸色凝重彼此不语，则王奶奶矮小庸胖的身体穿着蓝衫黑裤侧身背对着大家躺在炕上没有声气。我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清晰的感应到屋子里紧张的气氛，大家刻意压制微小的的呼吸。以及众人对我的高度关注就好像看结局是否成败关键在于我一样。我有些茫然。一阵焦急的寂静后……有位大人小声跟我说：你先回去吧。我便转身回家等待母亲回来。

    不久后，母亲与婶婶一起回来。母亲一脸愁容。之后从母亲与婶婶的交谈中我得知：王奶奶出门倒水，进门时突然瘫倒在地，被家人发现后急忙集结领居将王奶奶抬进屋里。正当众人看王奶奶昏迷不醒准备送医院时，王奶奶突然发生说话。说：你们都别忙了，我待一会就走。我是XXX（我的父亲）你们的老相识，我想见我的家人，我有事要交代。母亲便被叫去了。至于我被叫去是因为父亲说想看看孩子。在这件事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此事都一直耿耿于怀，我很害怕面对当时在场的众人。我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王奶奶及王奶奶家人怎么想，旁观者怎么想……总之我自己觉得很难堪。到底为什么我当时会有这样一种心绪。是事发的太离谱？是自尊心在作用？还是因为年幼父亲的离世让别人看向我的目光带有另类和怜悯……我无法解释。

      父亲交代母亲，说他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很苦，他知道某个地方新建了寺庙，某日开光，让母亲在开光那日赶往寺庙，为他签一份亡灵排位，受僧人居士诵经超度。母亲便四处托人打听。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地方不算太远，有一新建寺庙过几日开光。在开光那日，母亲便急忙赶往。

  自那以后，在我的记忆力，母亲经常身体不适。母亲问过顶角的。顶角的说：母亲的身体不适都与父亲的亡灵有关，他看的见父亲的亡灵有时背负在母亲的背上，让母亲如同背负一块巨石，疲惫不堪。这样一个悚人听闻的景象，如何能让母亲的身体无恙。顶角的还说：若晚上睡觉听见房门有被轻微冲撞的声音，便是我的父亲来了。这句话让我很上心，所以每晚睡觉还没睡着之前我都会静听房门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有所思，有次听见房门轻微响动后我睡着便梦见了父亲。空间一片灰暗，父亲一身黑衣黑裤，戴着黑帽。脸面僵硬无任何表情，但看上去总感觉有一丝暗愁。我俩挨着坐在家门前的马路边上，直视着前方，彼此沉默，彼此离隔……。所以那些年里，母亲经常去寺庙为父亲的亡灵签排位，积功德，还曾请过僧人在家连续诵经三天，超度家族亡人的灵魂。但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在我的感知里，好像对父亲的亡灵并没有多大帮助。母亲的身体还是会依旧，经常的不适。我也一度不曾想通，因为这是父亲亲自要求脱离苦难的方法，为什么会没有作用，若有作用为什么父亲还会三番五次的来找寻母亲。难道是父亲感受到了益处以负激励的方式来催促母亲努力？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母亲曾一度的想要放弃用这种方式来帮助父亲，我也赞同放弃，因为不见其效，近乎徒劳。直到近年来我读阅净空老法师的《地藏经讲记》才解出当年的疑惑。……众人诵经超度亡灵，最大的受益者是诵经者本人，而亡灵的收益很小，微乎其微。也就是说，父亲想要依靠众人来度脱自己，几乎是不可能。最可靠的方式，便是父亲自己度脱自己。我感想：父亲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却走错了入口。这也不能怪父亲。毕竟事实已证明，这个宇宙的构造是我们凡夫俗子所不能理解的。随之，越不能理解就越显得无知。既然无知，便如同行走在迷网当中，往而复返，来回兜转。终究找不到出口，迷失网中。父亲是无知的，我与母亲也一样 ，是无知的！但值得庆幸的是，父亲已明白，已接受了事实的残酷，也懂得了这宇宙无尽虚空的法则，但凡有了脱离的念想，就有到达目的的可能。进入正确的入口，便指日可待！

    母亲身体不适最严重的一次。头痛，浑身瘫软，有气无力。我跟母亲都了解，又是父亲的亡灵在作祟。之前母亲每次身体不适时间都不会太长，最多一两天便好转。但那次过了好多天，还不见好转。我很害怕，看着母亲的病容，憔悴，忧愁。我无法从说我内心的绞痛。那一刻我很恨我的父亲。我恨他的离去给家人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逼迫着母亲在精神和意志的重创下承担了原本不该承担的一切，强力站直了躯体带着两小在岁月中艰难求生。我恨他死后阴灵不散，让母亲原本负累不堪的身心更是敷上一层冷霜。同时我也暗自决定，若有机会，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带领母亲脱离这种困境。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那时的我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种想法。经别人介绍。说有两个顶角的看这类病很灵验。母亲便托人请来在家中做法。晚上两人端着法器整整忙了四个小时便离去。就在我带着忐忑不安进入睡眠，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后，我看见母亲精神大好，在院子里忙活着家务事。一脸的平容，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样的情景，让我心里很安慰，很踏实。但是我明白，相信母亲也明白。这种踏实的心理只是暂时的。父亲的亡灵一天得不到妥善安顿，母亲的这种困境便永远都不会脱离。我与母亲都在努力寻找脱离的方法。

  最终，我与母亲经过长时间的打听，登门找寻，在几个有名的顶角那里询问，得到的统一回复是：父亲的坟地位置不好，地下受火，父亲难忍，便对家人不利。母亲听后有些忧郁，毕竟提坟这样一件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不是仅靠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事。母亲想要放弃。但是我坚决不愿意放弃，我不愿意让母亲再受那种不明不白的折磨，即使众叛亲离，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照做。我极力的说服了母亲，随后联系了几位叔伯。有沉默，有质疑，有反对。但在我与母亲的据理力争下，叔伯们只能同意。而后我与母亲马不停蹄的着手后备的事。选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阴阳先生，同阴阳先生为父亲找了一处新的坟地。又请角子对新的坟地是好是坏再三确认，最后挑定了时间。

    提坟那天，我们按照规定的时间来到父亲的坟地，掘开棺木。这世间的一片光明将父亲的尸骨呈现在眼前，正如角子所说，父亲的坟地受火。父亲的尸骨在二十年间已被烧成炭黑，上面沾满了黑垢。在黑垢的间隙中，仅能看见一点白。阴阳先生将父亲的尸骨小心的一一拾起，包在红绸缎里，似婴儿一般裹起来。我怀抱着父亲的尸骨，坐在车里，去向新的坟地。嘴了喊着：跟我走吧，父亲。给您搬新家了，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父亲！当年对您的恨意是儿不对。儿知道您在那个灰暗的世界里经历着倍于这人世间的苦难，在地下煎受的火燎的痛苦。儿也能理解，您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寻求着我与母亲的重视，寻求着我与母亲的帮助。

  跟我走吧，父亲！您已看见，这众生生命的确六道轮转。您别怨恨，也别留恋。众生皆苦，众生生命如同稻麻竹苇，生死不由自主，皆因生生世世业力主宰。这一生您从哪里来，下一轮您又会去向何处。这一轮我们皆由因缘相聚一家，下一世我们又会分散在哪里，又会是怎样一个生命体，身边又会是什么在陪伴。

  去吧，父亲！我这样说您别沮丧，大胆放心的前行吧。这无尽虚空仍有一条金色大道，直穿六道，超越六道。你要仁义，要广爱，要善待，要忍耐，要相信，要诚恳，要追随。总会有一劫，会有种无上的力量将不遗余力的助您脱离这苦难。

  去吧，父亲……！儿，歃血……为您送别！

  下葬时候，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阴云，和着阳光下了一阵细雨便又飘走。有人说这是祥兆。母亲在父亲的尸骨上盖了一段佛家红绸。看着红土一锹一锹的掩埋。母亲一遍一遍的默念着经文。

  自此之后，母亲身体再无出现那样莫名的不适。我们都如释重负……

  佛言： 迦叶！当知如来亦复如是，出现于世，如大云起，以大音声、普遍世界天、人、阿修罗，如彼大云遍覆三千大千国土。于大众中、而唱是言：我是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未度者令度，未解者令解，未安者令安，未涅槃者令得涅槃，今世后世，如实知之。我是一切知者、一切见者、知道者、开道者、说道者，汝等天、人、阿修罗众，皆应到此，为听法故。

《降世》——父亲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