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朝圣

题记：你的泪水有多丰盈，你的爱就有多深沉。- 暮荣司徒

机场巴士沉稳地驰骋在高速上，路的两边是绿荫的墙，南国的生命力都在这些翠绿上。有些树比另一些树更低沉，它们都穿着灰色的衣，挺拔的杆裹着黑色的皮，偶尔也会有喉结和胡须，芭蕉叶像扇子，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垂着头。没有风，也蔫蔫的。

返乡的路是三个小时十分的空中旅程，我打开了《一个人的朝圣》，这本经典的公路类型小说，开头是非常平淡的叙述，把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为夫为父的日复一日，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平凡日子不动声色地描述。

主人公哈罗德这日收到一封来自一位二十年未见的女性朋友奎妮的来信。她患上了癌症，正住在离他几百公里以外的一个北方疗养院里，默默等待最后的时光。

哈罗德提笔写了一封很简短的信，礼貌性地给予问候，于是出门寄信。

这本小说的展开，是因为哈罗德改变了主意，作为一个刚从工作了45年的酿酒厂退休了几个月的暮年老人，他心生一个此生从未想过的大胆念头，徒步从本想邮寄信件的邮筒出发，走到奎妮养病的疗养院。他的信念是，只要他不停地走下去，就给予奎妮与病魔斗争下去的勇气，因为她要等待他的到来。

哈罗德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来挽留她，给予她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油站工作的女孩，随口说的一句话，说她的姨母虽然也患癌，但从不失去活下去的信念，所以倘若哈罗德也心怀这种信念，他的老朋友奎妮也能度过难关，活下去。

一想到信念，哈罗德莫名地勇敢和兴奋，于是开展一场说走就走的徒步旅程。

机场大巴的车窗外，拔地而起的高楼，水泥森林，风驰而过形形色色的电单车，哦，江北大道旁的八角楼仿佛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城，抬头看到是白蒙蒙的天，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气味呛人，我的眼蒙着茫茫的泪，在读到第二十七章，“哈罗德与另一封信”之前，尽管忧伤笼罩着我的眉，我的思绪跟着哈罗德一路的旅程上上下下，为他担忧，随他喜乐，就算开心只是那么微小，未曾想到泪水像失了堤的洪水猛兽，顷刻将我吞没。

作者乔伊斯是讲故事的高手，用尽了超过五分之四的笔墨去铺陈故事的本身，把读者的情绪酝酿和储备好，就为了第二十七章迸发而出。

作为喜欢去猜测故事结局的我，自作聪明地编排了不同的桥段，以为生命中不可言表之轻，都是套路。可当真相被哈罗德自己一笔一笔写出来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痛如潮水涌来，泪水模糊了文字，“我欠你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时我去祈祷，虽然我不信教。”“渐渐我们不再说话。她搬出了我们的房间。不再爱我。” “我走这条路，是因为她救了我，而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谢谢。”

哈罗德儿子戴维的经历，也在这章完整地揭露。

只有母亲，也只有做了母亲，这种把五脏六腑抽干的痛，才会生生地揪你的心，让你如行尸走肉。

父子之间的感情，夫妻之间的相处，明明你想轻轻拥他入怀，嘴里却没冒出一句好听的话，字字跳出来像秋天最冷的冰雹。用最不屑一顾的神情将身边最亲的人推向墙角，自己像一堵墙冰冷地树在家里的一个阴暗的角落，空气是可有可无，两人除了客套便是应付，日子早已没有烟火气，生活就在应付，谁也入不了谁的眼，婚姻在苟延残喘。

自己打下这些无力的字眼，心有余而力不足。

乔伊斯用了21.7万字，32章，通过旅途中的人和事，揭开婚姻的本质，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夫妻关系，以及个人救赎的幡然醒悟。你如果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如何有能力去爱别人？人到中年，看到太多的一地鸡毛，太多的将就抱怨，心心念念挣脱的牢笼和套子，却终究是心灵的最后港湾。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与自己和解，与配偶和言，携手将路走下去。

走着走着，如果你看不到他许你的未来，如果你终日沉溺于回忆往事的巨细，心被掏空，神被摧毁，那就看看《一个人的朝圣》吧，至少，你敢去面对自己的可笑和刻薄，敢于咽下亲手种下的果。六十多岁的哈罗德用87天走过627里路，你的路，在你的脚下。如果不知道是否有勇气和力气，独自走完剩下的路，那么试试左脚放在右脚的前面，然后右脚再放到左脚的前面，一步再一步。没有装备没关系，鞋子不对也没什么，信念，你不是有信念吗？只要想，你可以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