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人们,所在的世界却有着天壤之别。你拼搏一生都未必能够得到的,却是他人与生俱来所拥有的。出国留学会迅猛而又剧烈地放大这种内心的无力感。
当然不是所有出国党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因为许多出国留学的人来自一线城市或者条件优渥的家庭。对这些人来说,所感受到的差距并不会十分强烈。
我来荷兰的第一周的周末,去了阿姆斯特丹的科技博物馆。博物馆二楼是专门为孩子们开设的活动,有主持人全英文讲解,家长和孩子可以上台互动。三楼以上是各种科技体验,甚至设有实验室,里面有专门的研究人员和老师会去引导孩子做小实验。顶楼是咖啡厅,有的家庭带孩子在休息,有中年人在悠闲的看书,也有老年夫妇一边和咖啡一边悠闲的眺望风景。
我看到这些孩子,想起我出生的小城。2018年的现在,这个小城依然没有一所博物馆。没有双语环境的孩子们为了在竞争中不落后,在周末去老师家里拼命补习发音完全不准且并不实用的应试型英语。而年轻人为了寻找更好的出路纷纷去一二线城市工作,安家落户。留给孩子们的,是与十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太大提升的教育资源。
我观察过荷兰的中老年人,甚至是修马路的工人,坐在超市门口的流浪汉,他们并没有人如我在乡下的亲人一般双手皲裂或者布满老茧。在荷兰的绝大多数人都在悠哉地享受生活的时刻,我在乡下的亲人们大概在苦恼何时才能凑齐10万块钱,交上养老保险。
并非嫉妒和抱怨。从小城出国,到现在已有几年之久,我逐渐发现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大多数人,都生活在自己无法轻易跳出的社会框架下,都有自身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的天花板。
我没来欧洲之前,一直在日本留学,而彼时这种无力感并没有如此的深刻和强烈。东亚文化下的中国和日本还是有许多共同之处。在日本,同样能体会到不小的贫富差距,能体会到底层人民为了生活而忍气吞声的压抑,和社会所大力鼓吹的卧薪尝胆式的奋斗和努力。
上小学时,由于学校人手不够,英语课曾让体育老师代课。初中时的英语老师学的专业是政治。高中进步了许多,班级里分到了学校仅有两个过了英语专八老师的其中之一。而弥补教育资源不足的手段之一就是近乎残酷的管理,体罚和谩骂更是家常便饭,以此逼迫学生付出高强度的努力去参加这场残酷的竞争。但由此产生的最负面的效果是:学生并不享受学习,也往往不敢提问和表达自己的想法。
即便后来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书,也并没有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早大商科里最著名的恩藏教授,在课上对学生的发表不满意时也会毫不留情面的批评,怼到全班人集体鸦雀无声。我也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怕被批判到一文不值,怕暴露自己知识的盲区而被训斥。
来到欧洲后,有一位教授看出了我的胆怯。曾对我说了三次同样的话:不要怕,不要担心。在我的课上,你的观点没有对错之分,只要是想法,都是有价值的。一定不要害怕去表达自己的观点。
而我也逐渐发现,欧洲的学生也并不都是提出精明的问题或者观点。有些,是幼稚的,浅显的,但没有人会批判他们的观点是愚蠢或者可笑的。对于提问或者发表意见,他们并不会有心理负担。而我看到了更多的人,是发自内心享受学习和为之努力的过程。仿佛努力不是一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过程,而是享受自己所做事情的过程里自然而然的附加物。
每年当我回到小城,以上种种反思所带来的无力感会格外强烈。
这么多年过去,小城学校里的操场修好了,教学楼翻新了,可资源和人们的观念并没有比之前有太多的不同。我在如今小城孩子们的眼神中,甚至看到了如我当年一样的恐惧,厌烦,和怯懦。回农村探望亲人时,他们有些也盖新房了。可平日的生活,依然是几十年如一日繁重的体力劳动。
在这个星球上,我们都是人生这个游戏的玩家。我们背着降落伞跳到了这个地球,有的人上来就捡了狙击枪和8倍镜,而小城中的人们,大概捡了个平底锅,并且这么多年,依然只有这个平底锅。
我想,可能有一天,我们不再会为生活所迫,不用再给自己强打着先苦后甜的鸡血,而是喜欢自己所做的事情,可以在平日闲暇时享受生活。可能有一天,小城的孩子们不再会因为抹杀个体差异性的教育而胆小怯懦,焦虑甚至抑郁,而是能发自内心的享受学习知识的过程。
也许有一天,我不再如此无力。那时,我也应该可以为这些挣扎中的人们做些什么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