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灌湖是我的第二故乡。
当时,光棍的我去那上班,两层房的是职工宿舍楼。进了入户门,里面是通间,里作卧室外作厨房,一个入户门便是一家人。大片石的土公路,每当货车开过,尘土漫天,扁担挑水,下河洗衣,挖几块地,种几畦蔬菜,过着农村的机关生活。
那时的工资极低,光棍的我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虽是清苦些,却很快乐。
人生一世,最幸福的日子莫过于工作后还没成家的那段时间。工资虽然很低,但手里有多多少少活泛的子儿,买件新式的冬衣,买条心仪的裙子,没有家庭的约束,也没孩子的牵绊,一个人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说走就走,自由随意,幸福感爆棚!
春季暴雨,灌湖的水漫过上一层的空田,同时也漫进了无数的鱼儿。在所长的召唤下,青春无敌的我们脱掉鞋袜挽上裤腿,硬生生地用盆子戽光半截空田的水,惊恐万状的大小鲫鱼急得直跳,一捧就是两三条,惊喜的尖叫声不断,裤腿、身上、脸上到处是泥,一个个泥猴儿全都回到无忧的少年时代,最后以满满的两大桶鲫鱼鸣锣收兵。油炸鲫鱼装得大盆二盆、酸菜鲫鱼上顿吃了下顿吃,剩下的,懒得收拾了,养在单位的消防池,待肚子想念它们时,再去收拾。
闲月里,单位留一个人照屋,其余的全都拿了钓竿去灌湖钓鱼。我和玲子两个女孩儿不会钓,同事们钓一条我们便用铁皮刀片剖一条,刮鳞抠鳃去内脏,待他们收工时,钓好的鱼儿全都收拾干净,一回到家便可码料下锅。
灌湖的周边三三两面地住着农户,桃李成荫,蔷薇如锦,水光潋滟,风光宜人。垂钓、掰藕、洗衣、摘果、赏花,外加热情纯朴的村民,那里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有趣时光,以至于我的整个人生中,那是最快乐的一站。
成家后,我有了儿子,休产假时离开灌湖,后来调离工作又改制下岗,我便没再踏上那条路,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二年。
早听说,曾经的单位夷为平地,成为一个空坝子;灌湖的周围,修成时尚的观光道,建了油菜基地、孔雀园、观光亭等。曾经尘土飞扬的乡旯旮,如今成为该镇的网红点。
一年一度的菜花节、千人旗袍秀、马拉松、桑椹节都在灌湖举行。我心早就向往之,奈何疲于生计,竟一次都没去过。
机会终于来了。我、先生、姐姐、侄女终于凑上一块儿,结伴而行。
变了,全都变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一切变得熟悉又陌生。
曾熟悉的桂花湾,房子全变了,修成小洋房的模式,竟然不知哪是哪家。我多想看看当年的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大东小东……他们在哪?
二哥二嫂还在的话,他们应该八十多了;三嫂身体不好,一旦受凉劳累,就会诱发美尔氏综合症,现在的她还好吗?大东应该四十了,娃该上初中了;小东也该成家了,还有我的同姓家门,他患癌去世后,他邋遢的老婆能自立门户吗?他们的孩子又在何方?
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曾熟悉的点点滴滴也一晃而过。侄女在先生的指路下,将车停在灌湖的游客接待中心。
下车一看,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这哪是我的第二个故乡!
大门口,左右两边是孔雀的巨型雕像。往前走,是花园、亭子、廊道、人造湖等。春天的嫩枝或浅绿、或鹅黄、或朱红,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被那些五彩的嫩叶所感染,毫不犹豫地拿了手机拍下来。
五彩嫩叶再往前,经过儿童游乐场去往孔雀园。
“能看到孔雀吗?它会不会展翅比美?”我和姐姐是老了,但丫头正值芳华,会不会刺激到它开屏一比?
“现在不是开放时间,孔雀应该是看不到的。”先生如此说。
像是有所感应,不远处传来“嘎嘎、嘎嘎”的禽类尖叫声,不同于鸡鸭鹅,应该是孔雀的隔空应答吧!
走过车轮搭建的简易路,水渍的地面长着透明的地耳,我多想寻到肥绿大块的地耳捡个够!很遗憾,它们长得并不好,黄沾沾的,瘦小,像六七十年代贫苦家庭的孩子。
应该是水渍太重的缘故吧!我暗自惋惜。
“千人旗袍秀的菜花基地在哪?”看过很多此地的盛况视频,既然来了,即使没了菜花,我也想一睹芳容。
“再往前。”先生带我们穿过一道长廓,便来到了灌湖,半人高的护栏,朱红的柏油路围了灌湖一整圈儿。
长廊这是我日思夜想的灌湖吗?这是我曾经钓鱼、洗衣、掰莲、洗菜的老地方吗?简直看不出当年的半点儿影子!这哪是故地重游?分明到了全新的地方!
沿右侧的观光道绕湖而行。“前方就是油菜基地。”先生指着右前方。
抬头望去,一片结实的油菜荚望不到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两尺来宽的洁净水泥道笔直地通往腹心,中心修了高高的八角亭,那是各条通道的汇集点。
“要去亭子看吗?”先生问。
“沿这条绿荫的观光道绕一圈儿就行。”望着远远的八角亭,烈日当头照,我胆怯地摇摇头。
姐姐和丫头也表示赞成。
观光道的护栏外栽了密密丛丛的蔷薇,满眼的花骨朵成千上万,一丛丛一簇簇地映入眼帘。
“可惜了,这些花没开。”姐姐无不遗憾。
“还过十天半月的,应该开得正芬芳。”我估计着花开的时间。
“妹,这里好多折耳根,只是有些老了。”姐姐爱挖野菜,看见就挪不动步子。
“扯吧!吃不了拿回家种在花盆里。”其实,我也是个看见野菜就挪不动步的人。
丫头玩手机,先生看风景,两个傻大姐忘我地扯着已错过最佳时期的折耳根,偶有几棵野葱,扯在手里怪香的。吃是其次,我们享受着那份逛山收获的喜悦,那是超脱凡尘忘我的一种境界。
两个傻大姐在扯折耳根“姐姐,这是金银花的藤儿,可惜没开花,香得很!”密实的蔷薇丛缠绕着千万根藤蔓,我拉着一根藤儿对姐姐说。
姐姐参加工作早,农村的东西她认得并不多,她没见过鲜藤的金银花,所以并不向往。
两个憨憨的折耳根一扯就停不下来,直到握得快要爆手。
“我咋闻到了金银花香?”并没看到藤儿挂花,我疑惑万分,忍不住四下张望。
几朵纤巧的金银花映入眼帘,黄朵的是头一天开的,白朵的是当天开的,纤小的花朵馥郁芬芳。
姐姐和丫头闻讯赶来,陶醉在芬芳的花香里惊喜不已,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朵金银花,既美人又美心!
金银花香得很“姐姐,别扯折耳根了,下午还要上班的!不然,老板的眼珠子该瞪出来滚灰了。”我调侃。
“叫他莫不!”姐姐违心地站起来,挑出折耳根中的杂草,一望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踏上归程。
“幺姨爹,干脆请假跟我们回城吧!”丫头探询着她姨父的态度。
“你说呢?”先生望向我。
“你自己决定!”我笑。
“好!跟你们回城。”先生做了最后的决定。
“哈,红颜祸水,班都不上了!”三个女人在春光明媚中笑得花枝招展。
车子启动,飞逝的窗外,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待我想起他的名字时,车子已经开出好几百米。
“那是肖师傅,是当年开货车的肖师傅!苏妹的公公爹!”我激动地对先生说。
开一辈子大货车没出过事故,当年口碑极好的肖师傅如今也老了,到了花甲的年纪。
因为赶时间,我重游了灌湖水乡,却没看见更多的熟人,更没机会跟他们好好攀谈。车子飞快地往前开,把灌湖远远地甩在身后,心里忍不住地默念:祝灌湖的父老乡亲一切安好!
灌湖 大门口的孔雀雕像 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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