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轻启吻芳华

作者: 简爱哥哥 | 来源:发表于2024-12-08 08:00 被阅读0次

1

“师姐,我同意出国!”

1986年十月深秋的雨夜,顾弈深给国家交响乐团的师姐黄亦玫回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黄亦玫听到,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

“真的吗?”

“弈深你要是能回团里,老团长得激动疯了,整个京城的文艺圈也都要大地震!”

“就连国际上的那些大师,听到了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听到师姐欢喜的声音,顾弈深叹了口气。

“我想低调一点。”

师姐听出了顾弈深的情绪低沉,赶忙收起激动,问起家属随迁之事。

顾弈深却表示不必,这些他会处理。

电话那头的师姐很是诧异。

要知道,作为国宝级作曲家秦老的关门弟子,顾弈深之所以待在秦城这么一个小城市的文工团,都是因为他的妻子柳若雪。

现如今,随调回京,却不带家属?

为什么?

黄亦玫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而是提及了半个月后,为期两年的出国交流活动。

要知道,她时隔十年,再一次三顾茅庐邀请顾弈深,也是因为这次活动,需要国宝级的乐器大师镇场。

“十五天?好,够了!”

电话挂断后,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顾弈深抬头,掏出了钱包里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妻子柳若雪扎着一根长长的辫子,表情严肃,眉眼含霜,冷若冰雪。

她纯洁得像天上的皎月,让人不忍亵渎。

这张结婚照曾经被顾弈深视若珍宝,此刻却化作了无数碎片。

如同他那颗破碎的心。

当年的顾弈深,一见若雪误终身,为了娶上心中的女神,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包括尊严!

柳若雪的家人不想让她背井离乡。

他便放弃了留在国家交响乐团的机会,来到秦城文工团,当个小杂工。

柳若雪肠胃不好,营养不良。

他便竭尽所能地供养,那双弹钢琴、拉小提琴的手,劈柴烧火,调起羹汤。

柳若雪不擅粗活,他便包揽一切家务。

柳若雪家里负担很重,生病的岳父岳母,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妹妹,都是顾弈深一人照顾。

乃至于柳若雪对男人过敏,他顾弈深也都理解。

结婚十年,他甚至都没有碰过妻子一次。

不仅如此,在事业上,也因为顾弈深在背后支撑,让柳若雪当上了文工团的领舞和队长。

成为了秦城耳熟能详的名人。

柳若雪因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肾衰竭,配型成功的他毫不犹豫地给她换了一个肾。

如果需要,他甚至愿意两个都给她。

这一切,都因为他顾弈深,爱极了柳若雪。

他以为自己炽热的爱,能够暖化柳若雪这块寒冰......

直到柳若雪的初恋秦守一回来。

那一日,他瞧见素来以“冰山美人”著称的妻子柳若雪,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一直宣称对男人过敏,甚至有洁癖的柳若雪。

紧紧抱住了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然后死死抓住对方衣角,就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对方。

甚至对男人身边那个仿佛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小泥猴子,都欢喜得又亲又抱,完全不嫌弃。

不仅如此,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岳父岳母,对男人也是热情无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人是他们的女婿。

隔着一堵墙的顾弈深,听到一直对他阴阳怪气的小姨子跟柳若雪说话。

“姐,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给顾弈深那个书呆子,还说守一哥一定会回来的!”

“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成为了文工团舞蹈队长、素来淡定的柳若雪,罕有的犹豫和慌乱。

“对不起若雪!”

“我爬过一百座山,写过一千首诗,才知道我的心,一直都留在了你这里!”

陌生而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跨越时光的温情。

当顾弈深走到院门口,正好瞧见满是灰尘与汗渍的诗人,捧着柳若雪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深情吻了下去。

当着众人的面,唇齿相交,津液相连。

曾经冷若冰霜、闻到男人气息就恶心反胃的柳若雪,居然没有一丝的抗拒。

甚至还有点情迷意乱,宛如酒醺。

见到这一幕的顾弈深如遭雷击。

他的天,塌了!

2

柳若雪与秦守一旁若无人,深情拥吻的时候。

只有小姨子柳若妍注意到了院门口的顾弈深。

但这个从八岁接受自己供养的小姨子,看到姐夫回来,并没有一丝恐慌。

挑起的眉毛,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在那一刻,顾弈深生出一种错觉。

那就是院子里的,才是一家人,而他顾弈深,则是一个来自外地的小丑。

十年了,他既融入不了秦城,也融入不进柳家。

难以接受这一切的顾弈深仓皇逃离。

他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地穿越秦城的大街小巷。

最后在文工团狭小封闭的杂工间,待了两天。

然而晚上他回到了大杂院的家里时,一切似乎如同往常。

所有人对他消失两天,一点都不在意。

唯独进了屋子,正在伏案工作的柳若雪冷冷看着他,平静地解释了几句。

原来秦守一是她的邻家大哥。

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后来秦守一迷恋诗歌,想要以步为马,仗剑天涯,便离开了秦城。

“我们只是发小,你别多想。”

是吗?

曾经深爱着柳若雪的顾弈深,选择无条件信任她。

但现在,看到了结婚十年,却未曾碰过的妻子,深情与那个浑身肮脏、散发臭味的男人湿吻,他的一切信念都崩塌了。

顾弈深心如滴血,却没有更多质疑。

而柳若雪早已适应了顾弈深的唯唯诺诺,解释过后,便说自己要洗头,习惯性地命令顾弈深烧水。

顾弈深也一如往常烧了水。

但当柳若雪脱下外套,露出丰满纤美的身材,和洁白修长的颈脖,准备洗头时。

他却鬼使神差地过去,想要帮妻子洗头。

明镜梳新妆,弯笔画纤眉......

如此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场景,一直都是顾弈深认识柳若雪以来的梦想。

既然她能与秦守一深吻,说明她不再排斥男人。

然而当顾弈深走进简陋的浴室,想要帮满头泡沫的柳若雪缓浇温水,给她洗头时,柳若雪却发出了一声尖叫。

“流氓!”

尽管顾弈深立刻表明了身份,柳若雪却还是带着极度的厌恶,将他推出充当浴室的小棚。

不仅如此。

他刚刚尴尬退到门口,却听到小姨子大喊着“抓流氓”。

一个框子罩在了头顶,然后街坊邻居们拳打脚踢,愤怒朝着他的身上招呼。

“打死这个臭流氓!打死他!”

顾弈深滚落在地,不知道踹了多少脚。

“是我,是我!”

他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艰难地拿开头顶的筐子。

丢下筐子,认出顾弈深的街坊邻居纷纷停手,但顾弈深却瞧见柳若雪口中的“青梅竹马”秦守一,高高举着一根棍子挥下。

棍子恶狠狠地砸在了顾弈深的腿上。

棍子断了,腿也瘸了。

但那位据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却依旧觉得不解气。

“敢对若雪耍流氓?我弄死你!”

秦守一端着那带尖的半截棍子,照着顾弈深的眼窝子就戳了下去。

3

顾弈深住院了。

因为街坊邻居拦着,推了一把,秦守一当然没有能把他戳死。

但尖锐的断口,还是在顾弈深的左脸,留在了一道深深狰狞的伤口......

血肉外翻,就像婴儿的嘴巴。

顾弈深在医院住了三天,柳家人没有一个人过来照顾。

柳若雪也没有。

那一刻,顾弈深终于心死了。

一直到后来警察过来调查,说秦守一牵涉到了故意伤害时,柳若雪终于出现了。

柳若雪告诉顾弈深,说这两天在帮秦守一落实工作,一直在忙。

所以没时间过来照看。

解释完这些,柳若雪的眼眸冰冷,淡淡地看着脸上包得严实的顾弈深,语气里充满了不满。

“这件事情,守一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他就是没见过你,真以为你是流氓。”

“你怎么还能报警呢?”

面对着柳若雪满怀怒气的指责,心已成了死灰的顾弈深,反而变得十分平淡。

“是院方的决定。”他耐着心与柳若雪解释:“医生给我清创的时候,说我毁容了,得知原因后,主动报的警。”

“毁容了?”

柳若雪打量着顾弈深,眼眸中掠过几分惊讶。

随后她满不在乎地说起,男人嘛,有点疤很正常,正好顾弈深过于秀气,娘们唧唧的......

这样子,说不定还能添点男子气。

瞧见顾弈深沉默不表态,柳若雪有点生气了:“再说了,守一这么做,也是想要保护我。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

“我不明事理吗?所有人都停手了,但他还是对我下死手!”顾弈深觉得好笑。

“那都是误会而已。退一万步说,你难道就没有错吗?”

听到柳若雪埋怨的语气,即便早已心死,但顾弈深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怒:“我有什么错?”

“我洗头,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你丈夫,看你洗头怎么了?”柳若雪的话语,让顾弈深气得直哆嗦:“我别说是看你洗头,就是跟你睡觉,也不违法!”

听到顾弈深的话语,柳若雪脸上的含霜,越发冰冷。

不仅如此,一向唯唯诺诺,从不敢顶嘴的顾弈深,今天强硬的态度,也让她感觉怪异。

这种强烈的不舒服感,让她不想再跟病床上的顾弈深,多说什么。

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来,递到了顾弈深手里。

“谅解协议书?”

当看清楚纸上的文字,顾弈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若雪。

“对!”柳若雪平静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守一安排进文工团,可不能留下案底。您赶紧给签了......”

“不签!”

尽管已经接受了柳若雪不爱自己的事实,但顾弈深的心,还是如同被针扎一样难受。

“都是你引起的,你凭什么不签?”柳若雪眯着眼睛,冷冷说着:“赶紧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日的顾弈深,让柳若雪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感,让她心底里很不痛快,语气带上了工作时的严厉和不耐烦。

罚酒吗?

顾弈深突然有些想笑。

他说:“离婚吧!我不耽误你。”

“你疯了?”柳若雪在一瞬间,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永冻土层。

她怒气冲冲,一脸冷漠地瞪着顾弈深:“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

“别以为离婚,能够拿捏我,小心弄巧成拙。”

说完沉默了几秒,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柳若雪的语气轻柔了一点。

“我跟守一,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带一个小孩子,挺难的。”

“我知道。”顾弈深有些想笑。

感觉顾弈深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柳若雪借口团里有事,先去忙了。

临走时,她把那张谅解协议书留下,说三天后来取。

放谅解协议书时,她看到桌上有几块照片碎片,有些熟悉。

她突然有些不安,拾了起来。

“这是什么?”

4

顾弈深告诉柳若雪,是隔壁床撕的。

人死了,就把照片给撕了,不想留下悲伤的回忆。

听到顾弈深的解释,柳若雪很是认同。

“人死如灯灭,还想个啥?”

柳若雪离开了。

顾弈深摸出平日作曲的本子来,画了一个叉。

还有十二天。

随后,他又待了三天,然后选择了出院。

本来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医院是不准备让他离开的。

但顾弈深既然决定回京,还是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签署了免责声明书后,他一瘸一拐,就像一头丧家之犬,艰难回到了家中。

回来之后,他不顾身上的伤势,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所幸东西真的不太多。

这些年来,柳如烟每年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顾弈深都会给她准备礼物。

为了柳若雪,他什么都舍得。

却从来不舍得给自己添置除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任何东西。

衣服、鞋袜,甚至内裤,都是缝缝补补。

在这个家里,柳若雪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小姨子柳若妍和岳父岳母。

最后才是自己。

简单收拾过后,他在这个家的痕迹,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东西都装进了一个行李箱,然后被顾弈深放到了床底下。

弄完这些,还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柳若雪就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为什么擅自出院?”

她刚刚去医院拿谅解协议书,却扑了一个空,这才知道顾弈深已经出院了。

感觉被耍了的柳若雪十分生气,因为派出所出函到了文工团,准备对秦守一进行传唤。

看到回家的顾弈深,柳若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住院费不够了。”

得知顾弈深的回答,柳若雪不由得一愣。

她这才想到,秦守一将顾弈深捅进医院,却没有出过一分钱。

一来秦守一带着一个孩子回来,身无分文,根本没钱。

二来她也舍不得秦守一花钱。

“你住着就是啊,回头找团里报销啊?”

柳若雪有些不太高兴,觉得顾弈深到底是个书呆子,一点变通都不知道。

顾弈深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这种病情,跟文工团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拿去团里报?

别说她柳若雪只是舞蹈队的队长。

就算是政委、团长,估计也要被打回来吧?

顾弈深的沉默,让柳若雪的心情有些沉重。

看着他脸上包裹的纱布,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去。

“好点了没?”

这是顾弈深记忆中,柳若雪第一次主动触摸自己。

但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

并且出于本能地避开。

感受到了顾弈深的冷淡,柳若雪的手悬停半空,僵硬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去将卧室的窗帘拉下。

随后柳若雪罕见主动地脱下了外衣,又将里衬的秋衣脱下,仅剩贴身的亵衣,平躺在了木床上。

常年练舞的柳若雪,有着曲线起伏的美好身材。

露在外面的肌肤,宛如白雪牛乳一样晶莹剔透。

顾弈深的眼睛仿佛被勾住了一样。

结婚十年,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妻子柳若雪的身体全貌。

以前就算是三伏天,柳若雪都会包裹着床单,防贼一样,不让他看。

然而在他放弃一切、准备离开时,却又唾手可得。

就仿佛命运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此刻的他,心中没有半分欲念。

只有深深的疑惑。

“这是要干嘛?”

“你不就是馋我的身子吗?给你便是!”躺在床上的柳若雪,面容冷漠,宛如一具冰尸。

没有等他回过神来,柳若雪却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口罩来,给自己戴上。

她说:“别亲嘴。”

5

柳若雪告诉顾弈深,说她有洁癖。

并且对男人过敏。

这件事情,柳若雪婚前就跟顾弈深说过的。

顾弈深一直信守承诺,绝不碰她。

结婚十年,躺在同一张床上。

无数个日日夜夜,顾弈深经受了无数次的煎熬,都在盼望着能够融化柳若雪这座冰山。

然后一亲芳泽。

如果时间提前一个月,他或许会欣喜若狂,觉得自己终于感动了柳若雪。

但在目睹了柳若雪当众与她的青梅竹马、邻家大哥秦守一唇齿相交,舌尖缠绵之后,顾弈深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柳若雪不是对男人过敏。

而是对他过敏。

准确的说,是对不爱的男人,难以接受。

而如果是她爱的,就算是旅途劳顿,一身汗臭,她柳若雪也甘之如饴,沉醉其中。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有时候其实很纯粹。

身体上的不喜欢。

那就是真正的不喜欢。

顾弈深,最终还是没有扑上去,与柳若雪结合,融为一体。

不仅仅是“不食嗟来之食”。

也不只是因为柳若雪那句“别亲嘴”,带给他的巨大侮辱。

更多的,是心中的傲气。

他顾弈深,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既然你要为秦守一保留初吻,那就继续留着吧。

我不稀罕!

顾弈深的冷静,让躺在床上的柳若雪有些意外。

她以为,苦守十年的顾弈深,在得到允许之后,一定会疯狂得要将自己撕碎。

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不过看着顾弈深脸上包裹的纱布,她也明白了,有伤在身的他,确实不方便。

这样也好,免去了同房的恐惧与尴尬。

她穿好了衣服,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没想到顾弈深居然主动提及了谅解协议书。

他拿出三份,放在桌子上,显得十分平静。

“这个是谅解协议书,我已经签署了,作为我的配偶,也需要你签署。”

顾弈深的退让和顺从,让柳若雪欢喜不已。

她好不容易托关系,将秦守一安排进了团里当文本编剧。

结果却因为这起涉及到顾弈深的伤害案,一直卡着。

现在既然顾弈深松了口,一切也就都解决了。

她签了第一张,却突然停下了。

“谅解协议书,不是只需要一份,给到警察吗?怎么还有两份?”

柳若雪的停顿,让顾弈深皱眉。

因为下面两张,并非是谅解协议书,而是强制离婚协议。

他按住了最上面的谅解协议,尽量平静地解释着。

“一份给警察,一份给医院,还有一份给团里,也好让秦同志入档。”

“是吗?”

柳若雪还是有点疑惑,然而正当她想要翻看的时候,秦守一带着儿子秦义走了进来。

秦义一进来,就抱住了柳若雪的大腿,不断撒娇。

“若雪妈妈,我饿了。”

“好好好,我一会儿,带你们去吃饭。”柳若雪一脸愉悦地摸着秦义的头,然后匆忙签完。

“不嘛、不嘛,我要吃若雪妈妈你下的面。”

小孩子闹个不停,柳若雪不得不领着他去了厨房。

临走前,还交代顾弈深好好招待一下秦守一。

柳若雪一走,瞧见桌上已经签署了的谅解协议书,秦守一就意味深长地冲着顾弈深笑。

“若雪下面,真的好吃。”

“是吗?我没吃过。”看着秦守一不怀好意的微笑,顾弈深一脸温和与平静。

6

顾弈深的确没有吃过柳若雪下的面。

从认识起,一直都是顾弈深下厨,结婚十年,就没有让柳若雪做过一点家务。

光这一点,认识他们的人,都会夸柳若雪好福气,让人羡慕。

每一次柳若雪都只是微笑以对,人淡如菊。

她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好羡慕的,对此她也习以为常。

毕竟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了艺术。

生活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拖累与玷污。

毕竟,被宠爱的人,从来都是有恃无恐。

听到顾弈深的回答,秦守一单薄的嘴唇抿着,眉头挑起。

果然是个书呆子,脑子一根筋。

根本听不出弦外之音。

犹豫之后,秦守一决定更加直接一点。

“姓顾的,你也看到了,若雪与我青梅竹马,一直都是爱我的。”

“要不然也不能十年了,若雪还是个雏儿。”

“给你机会,你是真不中用啊!”

“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给我腾地方,否则我让你守一辈子的活寡,知道不?”

“......”

秦守一说得粗俗,直接刺刀见红,就是想让这个书呆子听明白。

他以为自己说得如此清楚,那个书呆子一定会勃然大怒,甚至跟他扭打成一团。

秦守一甚至都做好了随时反抗,拿下对方的准备。

作为一个在外流浪了十年的男人,他完全可以给对方一点小小的震撼,让这个书呆子见识什么叫做社会的铁拳。

但让他意外的,是顾弈深并没有发怒。

“你能说服柳若雪的话,我不反对。”

顾弈深的平静,让秦守一有些错愕。

尽管包着纱布,他却从这个眉眼清秀的书呆子身上,感受到了柳若雪的几分影子。

就在他错愕之时,柳若雪过来招呼吃饭了。

然而等面端上来,却发现只有三碗面。

根本没有顾弈深的。

瞧见跟出来的顾弈深,柳若雪多少有些尴尬。

“哎呀,忘记煮你的份了。”

“没事!”顾弈深看了一眼那三碗色香味俱全的红油汤面,显得十分平静:“我刚出院,脸上有伤,吃辣的不好。”

看着无比懂事、不吵不闹的顾弈深,柳若雪心里有些别扭。

但旁边的秦义一直嚷嚷着让她喂,也就暂时放下。

本想着等吃完了饭,要跟秦守一好好谈一谈,没想到秦义刚吃完,就闹着让若雪妈妈哄她睡觉。

柳若雪性子冷淡,但对于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却没有什么抵抗力。

实在拒绝不了,便进屋跟顾弈深商量。

“秦义这孩子太可怜了,打小就没妈,没有安全感。”

“我理解 。”顾弈深显得十分平静。

柳若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拿着桌上顾弈深特意留下的那张谅解协议书离开。

临走时,心中稍有不安的她,认真地与顾弈深约定。

“下次约个时间,好好跟你谈一谈。”

柳若雪跟着秦家父子离开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顾弈深紧紧捏着双手,指甲深入手掌之中。

十指连心,彻骨的疼痛,勉强缓解了心中的难受。

“没有下次了,柳若雪!”

7

柳若雪说下次好好跟顾弈深聊一聊,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怎么归家。

白天是因为剧团太忙,正在排元旦献礼大戏“图兰朵”。

晚上则是要陪刚刚回来的秦义,适应秦城。

事实上,不仅是柳若雪,就连整个柳家,都在围绕着秦义这个四岁小孩儿在转。

特别是柳父柳母,虽然生了两个漂亮女儿,但一辈子都对家里没有男丁而遗憾,现如今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秦义,那叫一个疼爱。

对于这一切,顾弈深知道,却并不在意。

因为师姐黄亦玫,提前一个星期,来到了秦城,办理调任手续。

顾弈深去火车站接的师姐。

这会儿的顾弈深伤口勉强愈合,但留下了一个狰狞可怖的伤疤。

见到这一切的黄亦玫,直接就哭得不成人样。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顾弈深的脸,一边急切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弈深只是淡淡地笑,说没事,男人嘛,又不靠脸吃饭。

至少手是保住了。

顾弈深一脸平淡,但黄亦玫却气炸了,吩咐同行的警卫员一定要调查清楚。

要知道,她背后的京城黄家,可不是一般家庭。

但顾弈深却拦住了,表示不必追究。

看着眉眼之间满是疲惫的顾弈深,黄亦玫最终还是没有坚持追究,但表示要立刻去办理调转手续,然后安排顾弈深出国做手术。

黄家在欧洲也有很多人脉,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对于这个,顾弈深没有反驳。

坐上了只有首长才给配备的吉普车,顾弈深与师姐黄亦玫来到了团里。

在团长办公室里,瞧见了调函的团长有些意外。

他反复翻看之后,有些意外地询问顾弈深,问他妻子柳若雪是否需要随调?

顾弈深拿出了之前柳若雪签署的离婚协议书,递给团长,说明了自己马上就要出国的事情,让团长帮忙办理后续手续。

因为有上级首长的警卫陪同,团长自然没有异义。

他甚至都没有质疑离婚这事。

毕竟这些天柳若雪为了让秦守一进文工团,可是花尽了人情,也闹得人尽皆知。

团里的好多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现如今,只不过是验证结果而已。

团长爽快地应下,顾弈深留师姐在办公室办理相关手续,自己则要去杂工间拿些东西。

特别是他写的许多曲谱原稿。

这大概就是他待在秦城,苦守十年,唯一的收获吧?

来到了大礼堂的杂工间,他看到了台上正在排练的舞蹈队,以及作为领舞的柳若雪。

台上的柳若雪翩翩起舞,台下的秦守一奋笔疾书。

顾弈深从他的身后经过,瞧见秦守一的本子上,画着柳若雪的裸体速写图。

嗯,很唯美。

顾弈深来到了杂物间,整理着曾经的手稿,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他将东西收进背包,转头瞧见拿着一把改锥的秦守一。

这个男人,眼神阴鸷,就像一条藏在洞中的毒蛇。

“书呆子,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这次你还敢露脸?”

“上次?”听到这话,顾弈深终于明白了,之前的那几棍,很明显是故意的。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面容扭曲的男人,刚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柳若雪的声音。

“顾弈深,你来了?”

清冷淡漠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起传来。

秦守一脸色一变,但瞬间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手中的改锥,也朝着自己的胳膊扎去。

惨叫声也随之传来。

“不要,顾同志,我和若雪是清白的!”

当杂物间的门被推开,柳若雪冲进来,瞧见瘫倒在血泊里的秦守一,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随后她的巴掌,恶狠狠地甩在了顾弈深还未愈合的左脸上。

彻骨的疼痛,瞬间让顾弈深脑子发懵。

“顾弈深,你个畜生!”恶狠狠甩下一句狠话的柳若雪,居然一把抱住了地上的秦守一,往外拖去。

曾经弱不禁风、干不得一点重活的她,这会儿却如同大力士一样。

而被她拼死拖拽的秦守一,则冲着顾弈深得意地笑。

你输了。

就算我出走十年,阅过千山万水,睡过无数姑娘。

归来仍是少年。

还有一个鲜嫩可口的邻家小妹,供我享用。

而你。

永远都只是一个感情里的失败者!

8

顾弈深回了家。

尽管脸上血流如注,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回到了生活十年的家。

刚刚回来,就瞧见小姨子柳若妍在屋子里翻找存折。

瞧见近乎毁容的顾弈深,拿着存折的柳若妍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满是厌恶地盯着他。

“你搞什么啊?好恶心啊!”

“都一把年纪了,还搞这种苦肉计?”

“你觉得就凭这个,能够挽回我姐姐?放屁,你在我姐姐的眼里,就是一条狗!”

“一条踢了几脚,都只知道摇尾乞怜的野狗!”

“......”

顾弈深完全没有理会聒噪得如同麻雀一样的小姨子,自顾自地拽出床下的行李,提在手中。

他一路走到了门口,方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你一个问题。”

“干嘛?”

大概是被顾弈深流血的脸给吓到了,柳若妍突然有些慌张。

顾弈深没有任何愤怒与情绪,只是疑惑。

“我跟你姐结婚的时候,你才八岁,我包揽了你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一切开销。但现在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柳若妍被顾弈深的问话给问住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大概是气愤被顾弈深的气势给吓住,她的语速突然变得很快。

“你知道什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我姐嫁给了你,简直就是白瞎了。她值得拥有自己的爱情。”

“你知道什么是诗歌吗?”

“你写得出‘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样绝美的诗吗?”

“还有‘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这样的词吗?”

“比起守一哥,你除了廉价粗俗的柴米油盐,还有啥?”

听完柳若妍连珠炮一样的话语,顾弈深居然笑了。

鲜血淋漓的脸上,却是温和平静的笑容。

他从兜里,拿出了另外一份离婚协议书,递给了柳若妍。

“我和你姐已经离婚了,以后也不会再耽误她了。”

柳若妍拿着那张离婚协议书,看着上面的签字,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一阵心慌。

曾今她觉得,姐姐和守一哥那个,才叫做爱情。

才叫做绝配。

至于顾弈深,不过是两人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现如今,两人离婚了!

明明是很盼望的事情,为什么她会感觉这么不安呢?

茫然的柳若妍,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瞧见他提着箱子,一路走到了院门口,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来。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多读点书!”

本以为对方会哭着道歉,或者挽留,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气得柳若妍终于不再迷茫,而是直接回怼。

“神经病!”

顾云深没有听到柳若妍的骂声。

就算听到,他也不会在乎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被不想干的人干扰情绪。

很快,他来到巷口,师姐黄亦玫正发疯一样地开车过来,见到他,直接跳下来。

“我已经找来了最好的军医,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看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师姐,不知为何 ,顾云深突然有些感动。

这个,就是被人爱的感觉吗?

“不用去医院,去机场。”

“好!”没有任何质疑,师姐黄亦玫接过行李,让军医和顾云深上车,然后朝着机场的方向开去。

汽车路过十字路口,正好碰到怒气冲冲,带着队员准备回来抓人的柳若雪。

太过分了!这一次,我绝对饶不了他!

柳若雪心里说着,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着擦肩而过的那辆军用吉普车望去。

不知道为何。

在这一刻, 她似乎感觉自己的生命里,失去了什么。

吉普车很快转弯,消失在了街角的路口。

柳若雪摇了摇头,想笑——我到底在感伤什么呢?

有病?

坐在车里的顾弈深,刚刚被军医包扎过,然后斜依在了车窗上。

金色的夕阳,着落在了他那张清秀憔悴的脸庞上。

顾弈深也在笑。

再见了,柳若雪!

再见了,秦城!

再见,那颗曾经炽热绚烂,最终归于沉寂的太阳。

哦,太阳就要落山了啊。

当然,它明天也还会照常升起!

那是的它,同样会炽热与温暖!

但不会再照耀此刻此间。

那么......

柳若雪啊,再也不见了!

我们的人生,永别吧。

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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