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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风起正清明。转眼，又是一年烟雨纷纷时。
今天就是清明节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又能为我的祖辈做点什么？
回家祭扫，不得空闲，尚有各种俗事待我盘度。我能做的好像只能是，趁着尚有余力，脑袋尚且清明，还没有完全昏聩的时候，在这异地他乡，遥思我的祖辈。
01.
说来惭愧！
我对祖辈的了解并不多，农民世家，所以父母并没有过多提及祖辈的事情，只依稀听说祖上本来生活在河南，后来逃荒来到陕西秦岭山脚下落户。想必农民的身份，逃荒的经历，一不出彩，二不光彩，既没有大户人家的资历，也没有书香门第的身份加持，所以就少了张扬和炫耀的资本。
所以我默默地降世，祖辈安静地离开，都是理所当然。
如今我只对爷爷奶奶以及外公有一些印象，爷爷奶奶因为相处的时间多，记忆深一些，外公则只是妈妈带着看望的时候相处一下，记忆清浅一些。
外婆则因为过世的早，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每年妈妈都会带着很小的我，走七拐八拐的羊肠小路，穿过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来到邻村的山沟，径直寻到外婆的坟茔，祭扫烧纸。
因为老家的习惯，祭扫多在冬春之际，山间的冷风呼啸，刮在已经汗湿的身上冷嗖嗖，让人忍不住打机灵，也能看到周遭的荒草戚戚，远处的黄土黄坡。妈妈会示意我和她一起跪下，然后妈妈会取出纸钱用火柴点燃，妈妈一边烧纸，一边和外婆说话，自从开始说话妈妈便不停地流泪，给外婆解释她不常来看望的原因，也祈求外婆保佑我和我哥顺利平安，很少追忆往事，我想可能是出于农村人的保守和内敛，即使心里压着山重海深的思念，妈妈并不会在我跟前放开诉说。妈妈只是哭，即便到了返程的路上还在哭，一边走，一边用衣角拭着眼眶。
小时候不懂，觉得妈妈眼泪真多，眼泪好像坏了开关一样，打开容易，停下来很难。到现在37岁的我才慢慢懂得妈妈的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难”，我本想用“艰难”“辛酸”这样的词汇，可总觉得不够妥帖。我在想也许妈妈是借着祭扫痛哭自己的劳苦命运，也许妈妈是在怀念外婆的同时忧虑自己的将来，而我现在明白妈妈失去妈妈的痛苦，我也庆幸我亲爱的妈妈还健在，我还可以时常听到妈妈的关切，吃到妈妈做的饭。而妈妈的人生只剩下归途，只剩下追忆和怀念。这也就是妈妈经常半夜惊醒，说外婆找她的原因之一，也是妈妈经常失眠的原因之一。
02.
爷爷奶奶则是爸爸带着我每年祭扫，经常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踩着积雪下沟，爸爸用同妈妈一样的语言诉说，一是怀念，一是父母的私心，祈求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对我和哥多多护佑，同时解释我们不能常来祭扫的原因，学业繁忙，工作繁忙之类。每到这时候，我总是会不自在，感觉自己欺骗了祖辈，我和我哥真的忙到这个程度了吗？好像也并不是，有很大原因是麻烦和省钱的考量。
相比妈妈，爸爸不大痛哭，最多是想到伤心处，红了眼眶，我每次也不大放声哭，也是眼角湿润。
听着爸爸说:“给你们送点钱，你们多买点好吃好喝的，不要亏待了自己。”我总会特别难受。总会想起爷爷临终的时候，见完了他的子孙最后一面之后，剩下的愿望也只是吃香蕉，只是想吃一点香蕉的可怜念想。
所以很多时候，我很困惑，我搞不懂爷爷奶奶这样的祖辈，一辈子图什么，什么让他们使出吃奶的劲，非要在这个艰难的世上活着。
我对爷爷奶奶的印象不多，小时候不懂，觉得他们会永远在，所以觉得陪伴再正常不过，从来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彻底从这个世界里消失。所以哪里会怀着珍惜的心思，一丝一寸地感知爷爷奶奶的存在和付出，只管向他们讨要吃食和索取，在他们身边玩乐，敷衍他们的要求或者命令，漠视他们的珍视和关怀。
直到自己人到中年，直到斯人不在，独剩思念。
对爷爷最清晰的印象，一是辛劳，一是淡漠。不论天气多坏，日头多大，爷爷总是在干活，不是田里挖地，就是除草，要么就是在院里砍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爷爷也不喜欢讲话，至少爷爷不常和我们这些孙辈讲话，也很少透露关切，他总是更加专注地干活。我喊声“爷”，他应一声，别无他话。我玩我的，他忙他的。
奶奶则在相同里有不同，和爷爷一样的是，奶奶也是劳作不停，收完麦子去地里捡麦子，不管多大的太阳都去，我劝了多次也不听，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提着一大竹笼麦子颤颤巍巍地往家走，如果我看到了，不论我当时在干什么，总会远远地跑过去帮忙提，这时候奶奶总会夸我，“还是我星娃乖！”我很受用奶奶的夸赞，有时候也会不以为意。
爷爷奶奶是跟着最小的伯父生活的，所以多少和母亲有一点隔阂和误会存在，多是一些分家时公正与不公正的纠葛，这种情绪多少也传递给了我和我哥一部分，所以很少的时候，我对爷爷奶奶也有一丝抱怨。
可当我需要的时候，比如家里没饭没馍的时候，我会很自然地到奶奶屋里吃，奶奶虽然心存顾忌，担心儿媳妇不高兴，但也总不会亏待我，私藏的好吃的也都会给我吃。在她表述里，我是她最乖的孙子，我性格不乖张，又总是乐于帮她，帮她提东西，拿东西是常有的事，她并不能指望我太多对吧？她又能指望一个孩子什么？
我还记得，因为家里穷，土房子木结构，家里只有一个炕，到冬天的时候，四口人睡在一起会显得拥挤不堪，睡得不舒服，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总喜欢乱动。有几年，每到冬季，我会跑到奶奶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睡，我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去，在奶奶家看会电视，然后睡觉，喜欢踢腾的我，睡觉不老实的我，能感觉到奶奶每晚会为我掖无数次被角，怕我着凉生病。
奶奶也攒不到什么钱，挣的都是捡麦子的零碎小钱，伯父给不给她钱，我不知道。她的钱多用在日常吃药上，爷爷摔跤脑溢血走后，奶奶的身体越发不济，药更是没断过。大钱伯父出，小钱她自己出，所以奶奶应该没什么钱。可是我结婚在家办酒席的时候，奶奶还上了5元的礼钱，虽然于当时的我来说，这点钱真一点什么都不算，可奶奶打开用布帕包裹着的5元钱时，我还是听到了自己的难抑的心跳和感动。
可我愧对我的奶奶，爷爷临终我当时还能在身前送别，能最后牵牵爷爷的手，说几句不舍的话语，宽慰爷爷的黄泉苦旅。可我竟然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这样那样的理由没有送奶奶最后一程。
我想奶奶应该会恨我，会很失望，她最疼爱的孙子，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竟然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很失望，都恨自己。我是生活当中的懦夫，妥协和逃避伴随了我一生。
尽管我知道妈妈向奶奶解释过，“星，离的远，单位忙，娃回不来。”可这解释是苍白无力的，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奶奶走的时候，我到底在忙些什么。
此时空留余恨，奶奶已去多年，我连经常祭扫都不做不到。
我又在想，爷爷奶奶包括自己的父母一辈子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对自己关爱，对自己一味地付出，艰难困苦不曾让他们屈服，风霜雨雪不曾让他们止步，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如今，当自己人到中年，当我成为了爸爸，我慢慢懂得了，懂得了父母在祖辈坟茔前的碎碎念，懂得母亲在奶奶临终前为我的解释，还有爷爷奶奶的一辈子操劳，我都懂了，都有了答案。
所求不过子女顺利、健康、平安！
03.
再说说我的外公。
外公家和我家也仅一沟之隔，从外公生前遗留下来的珍贵皮影以及妈妈短少的讲述里，知道外公在双腿瘫痪之前应该算的上是一个能工巧匠，他做的皮影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可惜都已遗失，否则将是非常珍贵的民间艺术品，甚至可以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可惜拥有时不知价值，不知珍重，如今失去，方才后悔！
我见外公也多是妈妈带着，虽然只隔着一条沟，可毕竟与外公来往少，亲近不多。外公在的时候，妈妈一月左右总会带我去看望一次外公。
外公多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不怎么言语，也好像不能言语，妈妈会蹲在外公身前自顾自说一些话，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说几句，和当时还健在的大舅说几句话，然后用大一点的指甲刀为外公剪指甲。
指甲很厚很硬，妈妈总需要使很大的力气才剪的动，我曾经试过自己剪，很难剪，剪指甲时会看到外公脚趾上和手指头一样皴裂的皮肤，以及岁月雕刻遗留下来的沧桑老茧。
因为清洗的少，有时会发出怪味，妈妈会先认真清洗，再仔细修剪。这是妈妈看望外公最主要的目的，为外公剪指甲。
也许妈妈相信，剪掉旧指甲，外公就有新的继续活着的生机和希望。
只是瘫痪之后，外公的身体已经踏上人生的归途，所剩的只是艰难地活着，多看看子女几眼，也许人生已无其他留恋，人生实苦，外公已无舟自渡。
也许与其说是妈妈在一次次看望中，期盼外公多活一岁，多一岁的平安，不如说是外公多看一眼挂念他，他也挂念的子女。
外公虽无言，但他的眼神里痴痴热热地传达着爱，“孩子，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岁岁平安！”
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言已胜过千言。
04.
今日又清明，我亦无言。
心中却有千言万语！脑子里也尽是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虽是悼亡爱妻的词，却道尽了人间的悲凉，尤其是在当下的清明节！
还有那首《清明日对酒》，“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亦在此刻让我肝肠寸断！
我心绪难安，我思念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总想在今时今日做些什么，可除了遥思我还能做些什么？
可我总该做些什么吧！趁着我还能做一些的时候。
我能做的好像也只剩下遥思，还有感念！感念祖辈的辛苦付出，努力托举。还有那无所求图，所求子女顺顺利利，岁岁平安的美好期盼。
我能做的只有更加的珍惜现在，珍惜还健在的父母，岳父岳母，多打电话多探望。珍惜身边的妻儿，日日感念妻的付出，女的孝顺乖巧。
清明的本质含义，“清生命之感，明生命之理”，既对去人的感念，又保有对生人的珍重。这也是我写此文的唯一目的！
愿所有看到此文的人，点个赞，带走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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