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婚礼来得不在她预料之中。
在我们的小村落里,有个听起来非常可怕的习俗,就是抢婚。
那个时候村子里穷,电视这样子的新奇事物还没有来到这个偏远的山沟里。但是山下林场的场部大院里会不定期放电影,给来自全国各地的林场职工增添一点娱乐。自然,山上的土著居民们是不会放过这种高级娱乐。
白天要干活,放电影都是在晚上。月黑风高夜,村子里的少女们把用猪毛换来的花卡子别上,少男们把用野菜换来的新鞋穿上,家庭条件好一点的,诸如阿佳的未婚夫,就会穿上从县城门市部买来的喇叭裤,大家成群结队,嘻嘻哈哈,不行半个到一个小时,去山下看电影。哪怕今天放的电影已经看过三四遍了,兴趣依然不减。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看电影不仅仅就是看电影。
阿佳一直看电影的积极分子。白天和牛一样埋头干活,只要晚上有电影,那再累,也要梳洗一番。那时的她会把火钳埋在火塘里少烧的通红,然后拿着发红的火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额前的刘海卷起来,我看着阿加的老照片,心里惊呼:这不是现在流行 韩式空气刘海吗?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无论白天多么忙碌,只要晚上林场放电影,阿佳和小姐妹都要去看一眼。很多爱情故事,就在看电影的山路上发生。
那个时候,村子里的小伙子取媳妇,除了明媒正娶,还有一个更快捷方式就是抢婚。
明媒正娶,就是需要请个媒人,提着东西去女方家里问,这种问至少要进行三次,每一次的东西都要比前一次多。对于很多吃不饱饭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且时间持续得比较长,理所当然,抢婚才是小伙子们更爱的方式。
林场的电影都是露天放。厂部的工人们都有自带凳子坐。但是从山上下来的土著居民们就只能站在后面看。五个山头,五个村子的少男少女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正当理由近距离观察对方。人挤人,就挤出了感情。
电影看完都后半夜了,回去的路上,小伙子看上了哪个姑娘,就带着自己的兄弟伙们埋伏在姑娘回家的路上,一阵拉拉扯扯,看起来很暴力,但其实,抢有抢的道。
如果姑娘真情实意地反抗挣扎,说明人家根本没看上你,你就意思一下,赶紧放手,大家还是好朋友。
如果姑娘半推半就,恭喜,半个媳妇到手了。背上姑娘,赶紧朝家里狂奔吧。
到了家里,如果谈崩了,鸡叫之前,送姑娘回家,大家依旧是好朋友。
如果谈妥了,恭喜恭喜,媳妇有了。天亮了,请个德高望重之人去姑娘家里打个招呼,这门亲事算是成了。
省时省力省钱。
我的两个舅妈都是这么来的。
但是阿佳不一样,她要嫁的喇叭裤男是有头有脸人家,就走了明媒正娶的路。
阿佳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做新娘。
只差最后一步,找个吉日把新娘子带回家,喇叭裤男家改主意了,要抢婚了,也不知道图个啥。
阿佳说,她和家人完全没有意料到喇叭裤男家如此不按常理出出牌。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阿佳和她的姐姐结伴去隔壁小房子睡觉。
“他们家 的人(喇叭裤男)都藏在房子周围,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蹲在墙角尿尿,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有人拿麻袋扣在我头上了。 ”
阿佳愤愤地说道。
结婚三十年了,这是她心中再也解不开的结。
阿佳的姐姐毫不知情自己的妹妹已经被掳走,一觉睡到天亮。
阿佳的妈妈是个暴脾气,已经说好了办婚礼,又半道抢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可是,也只能嚷嚷,毕竟已经订过婚了。
阿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到了喇叭裤男家里。
她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幕大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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