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那个不疯的女人

再见了，那个不疯的女人

记忆中，每到暑假我便撒娇让爸爸送我回奶奶家，因为那里有着蓝天白云，简直就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每天清晨赶着牛羊上山，它们那一声声洪亮的叫喊，盯着菜园里那没有成熟的西红柿，雨后房屋背后和奶奶一起采蘑菇，悄悄去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地里偷偷摘豆角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着迷。

奶奶家的老房子在村子的最西头，西墙外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在暴雨时，小河总是会变成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并且每一年河渠都会被冲的更宽。

那一年暑假，河边的那一块石头让我印象深刻，在那里，留下了我的欢笑，也留下了每每让我回忆起来都不知所踪的伤心。

那年暑假我同往常一样，回到了奶奶家，和小伙伴们去河边，跳到河渠里抓蝌蚪，偶尔脚边跳来两只癞蛤蟆，除我之外的一些女生，就会尖叫着跑开，大家会时常因为谁不小心破坏了谁的抓蝌蚪计划，而闹得不可开交，有时男孩子还要举拳挥舞一番，可这一切在那时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幸福。

我这人啊，毛病多，天生就有点小傲娇，什么事都要抢在最前面，总是等所有人走了，依旧在那里抓蝌蚪，直到比所有人都抓的多才肯罢休。

这天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我依旧在抓蝌蚪，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看，原来是她。

她长得有点奇怪，每次示人都是灰头土脸，鞋子一直左右穿反，看着她衣服上磨擦的痕迹，不出意外，她今天一定是又爬上了村头的那片杨树林。

每次奶奶带着我村头到村尾的串门，总能碰到她，她张牙舞爪，蹦蹦跳跳，总是对着你笑，每次奶奶就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她，看到她就绕道早早回家，我每次都次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我怎么会听奶奶的话呢？

她缓缓地蹲在了和我并排的地方，没有了往日的疯癫，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链，那手链真好看，一边嘴里不停念叨“鱼儿，鱼儿”

“你是来抓鱼的吗？”我问她。

她不回答。

奶奶在院里伸出脑袋，叫我赶紧回家吃饭，饭后，奶奶推囊着让我去里屋看电视，平时都不让我看电视，我心觉古怪，便附耳在门缝，果不其然，奶奶对爷爷说;“二子他家媳妇今天来河边了，自从前几月，孩子跑到河边玩耍，却偏偏赶上那说来就来的暴雨，被河渠里暴涨的河水瞬间带走之后，整天疯疯癫癫的，哎，孩子还那么小，可怜啊。”

慢慢的我开始有事没事就去村里找她“监视她”，她也逐渐意识到我的存在。有时还转头给我一个鬼脸，开始还多有嫌弃，时间一长，我们好像成为了那种解闷的“朋友”，没人的时候，她会牵着我，我们蹦蹦跳跳来到河边，默默地在石头上坐一天。

姥姥的村子在山的那头，为了更快的到达，爷爷带着我选择翻山抄近道，在姥姥那里住了有一周，除了无聊还是无聊，急忙打电话要爷爷来接我回家。

村里唢呐声连天响，好奇问问奶奶，被说道:“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村里的人都说二子家媳妇那天暴雨，把别人家的孩子推进河里了，哪有这么狠心的人啊，就算疯了，他也是为人母啊。这一刻我害怕了。

村里人开始讨厌她，见到就骂骂咧咧。我不去找她，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即使看见她大笑着疯疯癫癫向我招手，也急忙跑走，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人啊，总是把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变得战战兢兢，时刻担心自己的言行，担心自己当初挥起来的拳头砸向自己。脑子在此时迟钝，死机，像个弱智一样。时间一天天在过去，我再也很少爬上奶奶院子的西墙看到她。

爸爸回来要接我走了，我一个人走出院子，呆坐在石头上，低头却偶然看见石头缝里，她手上一直带着的那个珠珠手链，还有一封信，打开她这样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我没有疯，我没有杀人，你相信我，我只是没有抓住他，我谁都没有抓住，我谁都没抓住，没抓住，谢谢你，这个手链给留给你”。

我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她从墙后走来，我后退两步，她一脸绝望，摆摆手，停在那里，低着头绕道离开。

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我辗转难眠，开心又有些难过，无所谓又有点自责，五味俱全，我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天快亮了才刚刚有了一丝睡意，可又被爸爸催促着起了床，早早收拾去赶大巴回到了市里。

晚上奶奶打电话来说：“村里又死了一个人，二子媳妇昨天大雨跳河了，造孽呀。”

我默默回到卧室，拿出那条手链，眼光好刺眼，刺眼到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