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张继科从门口进来放下录音笔，示意方博打开屏蔽仪，可方博摇头拒绝了。
“师哥，我俩有个计划。”方博说完这句就缩到周雨身后，手按着周雨肩膀，从人脖子侧面露出自己的头来，“先说好了啊，不许打人。”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方博只要说出这句来，基本就是干了要挨揍的事儿。张继科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眯着眼睛慢慢往前走。
“来，出来，师哥不打你。”
“掐脸也不行。”
“你先出来再说。”
“上你当我是不是傻？”
“原来你不是啊。”
“我傻那也是跟你学的。”
张继科伸手去抓方博的领子，方博反应极快的把头缩回到周雨身后。
周雨刚才比方博慢了一步，现在只能挡在前面当肉盾，他伸出手掌顶着张继科脑门，“哥，我俩这是万全之策，真的，我拿，拿我的银行存款跟你保证。”
这个保证，确实，挺有说服力的。
张继科后退一步，点上一根烟，歪了下头，“说。”
周雨回头去看方博，俩人挤眉弄眼的，都想对方开口。
张继科怒极反笑，手夹着烟，指着俩弟弟，“信不信我一起抽你俩。”
“不信。”方博周雨异口同声。
“操。”张继科顿时觉着自己当哥当得无比失败，一点儿威严都没有。
大少在办公室里一夜没走，天边微微泛白的时候，他站在落地窗前面，等着看日出。
太阳光洒满了整间办公室，他终于下了决定。
“是我。”
“把那个张继科，做掉。”
“跟上次一样，不要留下痕迹。”
听着监控的马龙轻舒一口气，“继科儿，鱼上钩了。”
“红烧还是清蒸？”张继科笑着问。
马龙想着这五年，狠狠的咬了下嘴唇，“油炸。”
他关掉通话器，拿出城市地图，用荧光笔标出张继科日常活动的线路，一遍一遍的推演嫌疑人的犯案手法，把每一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标注好发给了张继科，又嘱咐身边的樊振东把这些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嫌疑人上次作案选择的是僻静人少的地方，事后也没有发现尸体。根据犯案习惯推理，马龙认为出租屋和二少的会所包括阿窕酒吧，都算安全点。这三个地方，樊振东不需要盯。
其它时候，马龙让樊振东半明半暗的跟着，不要引起张继科他们的怀疑。
樊振东还是那句话，“放心吧龙哥，我聪明着呢。”
早上在街边骑上一辆共享单车，樊振东把自己的头发揉乱，在快到张继科那个出租屋的时候停下车，顺手买了六人份的早餐。
“雨哥开门啊，是我。”他用力的敲门，直到周雨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把门打开。
“小胖儿？”周雨一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问了阿窕姐。”樊振东拿出自己手机往周雨眼前怼，他昨天接到马龙命令以后就跑去酒吧软磨硬泡要到了阿窕的电话号码，然后在阿窕关门后打电话磨叽了俩小时，才拿到了这个地址。
其实，他也能问马龙要，但是，怕暴露身份。
张继科在床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来，把阿窕通知他的短信删掉，“小雨，谁啊？”
“小胖儿。”周雨回过头，看张继科点了下头，才让樊振东进来。
“科哥好，博哥好。”樊振东摆出笑脸，把早餐放在桌上，“我给你们买早饭了。”
“真懂事真听话真聪明。”张继科的话有问题，可惜樊振东听不出来。
马龙正在指导陈玘怎么听监控，怎么录音存档，还告诉陈玘一旦张继科或者许昕问为什么是他在这里就说上一个不行被换了。除此之外所有问题都不能回答，有任何情况必须马上叫自己，陈玘被他念得眼看就要崩溃。
“小龙人，你说局里让谁来不好让我来。”陈玘揉了一把脸，“你这活儿太他妈无聊了。”
“抓人痛快，谁让你办案不文明刚被投诉了呢。”门口站着的孔令辉一脸冷色，“再逼逼我就把你调到档案室，让你收档案收到退休。”
“胖子黑心。”陈玘等孔令辉走了以后，小声吐槽。
“玘哥。”马龙特别无奈的打开电脑，把刚才录下来的那一句剪掉，“你下回骂街给耳麦摘了，通话器只切断了跟继科儿他们的信号，跟录音设备还是连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录音存档的这些，刘局他俩会听。”
大少秘书最近跟许昕关系越来越好，嘴里的称呼从昕哥，直接换成了哥。她见了许昕就往上黏糊，许昕进大少办公室送东西，秘书马上接手代劳。
许昕脸上嘻嘻哈哈的，心里全是妈卖批。方博记仇他知道，哄他也不是不能哄，问题他怕任务完了方博转身就跑回部队，到时候又是好几个月见不到摸不着。
“来，送你个礼物。”许昕站在秘书办公桌前，右手撑在桌子上，左手背在身后。
“哥，你送我东西？”秘书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做出娇羞的表情，“那多不好意思。”
“昨天我朋友从日本回来，我听说这个不错，就让他给你带了两盒。”许昕把左手拿到身前，是两盒减肥话梅。
秘书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看着包装盒上印着的那俩自己绝对认识的便秘二字，“谢，谢谢昕哥。”
许昕挥挥手，“哎呀客气什么，当哥的送你个礼物多正常。”
他上午送完东西，下午秘书看见他，就找理由躲开了。
许昕心里得意的很，他的主意多好！既能支开秘书方便自己潜入大少会议室，又解决了方博小心眼的问题。
监控安装完毕，视野覆盖无死角。许昕听着耳机里马龙的声音，满意的吹了口哨，轻松的推开大少办公室门，看秘书躲他还没回来，溜溜哒哒的往自己办公室走。
连着四五天，张继科身边都没什么动静。
马龙的心越提越紧，陈玘每天跟他轮班看监控，眼瞅着他眼眶都深了，心疼的没法劝，只能在换班时间上做手脚，尽量让马龙多睡一会儿，但也不是每次都能骗到马龙。
又一周了，依旧没动静。
阿窕下午给张继科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过来。张继科随口应了一句，挂了电话跟二少说一声请个假，就准备走。
“你最近留神些。”二少皱眉，“老大没什么消息，堂口那边儿咱们收了俩，听说老三一直在医院骂街，我怕他找人对付你。”
“没事儿。”张继科一脸不在乎，“三少废了谁还给他卖命？”
他说的有道理，加上知道他功夫不错，二少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打趣了两句他急着走是要赶去灭火，也就算了。
偏巧这时候陈玘跟马龙换班，俩人都听见了这句。
“玘哥，灭火是什么意思？”马龙最近累的很，一时间没太理解。
陈玘人直嘴也快，“火就欲火呗，还能是啥意思。”
他说完就后悔了，那眼睛瞄着马龙的脸色。
“哦。”马龙点头。
通话器这时候开着，张继科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脑门儿，“玘哥，你就坑我吧。”
“我，我不是，我没，我这。那啥科子，你，你回头别跟你皓哥说。”陈玘舔舔嘴唇。乐乐护犊子，知道了肯定跟自己没完。
马龙面无表情走到办公室角落，动作很用力的拉出简易床打开铺好，躺在上面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马龙呢？”过了几分钟，张继科轻声问。
“睡觉了，没事儿。”陈玘回答，他刚说完，就听见身后有声音。一回头看见马龙黑着脸坐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用手点了一下鼠标。
张继科的微型耳机又一次发出刺耳的噪音，马龙笑了笑，回到简易床上，翻身睡觉。
由于阿窕的酒吧是安全点，所以樊振东就没跟着。为了谨慎起见，他找了个理由给周雨打电话，约周雨去看午夜场电影，试探周雨晚上有没有什么事儿，好分析一下张继科是不是打算从酒吧直接回家。
“我啊，我一会儿从酒吧出来就回家打游戏了。”周雨在酒吧门口的霓虹灯牌子下面接电话，身上是简单的涂鸦风格T恤衫，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踩着板鞋。
“自己打肯定没意思啊，我跟博哥科哥说好了组队的。”
“你买票了吗？没买的话，明天再看吧。”
“好的。”
周雨转了个身面对着酒吧玻璃大门，电话从耳边稍稍离开，马上又贴回到耳朵上。
“……”
“嗯？”
“买好了？”
“多少钱？这么贵？”
“那，算了算了咱俩去看电影吧。”
他放下电话，无奈的看了一眼，摇摇头走进酒吧。
十几分钟以后，周雨从酒吧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几瓶饮料和花花绿绿的零食。
“师傅。”他在酒吧不远处拦了一辆出租车，也不急着上，趴着车窗跟人讲价。
“去这个电影院，多少钱？”
司机看着他手机上的定位地址，报了个大概的价格。周雨硬是磨下来三分之一，这才上了车。
一个人影从街角闪出来，几秒钟以后，又不见了。
阿窕拿着钩子往下勾卷帘门，脖子上挂着后壳贴着水钻爱心的手机，“你那死人脸能不能好看点儿？”
“滚犊子。”张继科啐了一口，“叫我过来，你特么来亲戚。”
“这玩意儿又他妈不听我的，我怎么知道它早来了。”阿窕翻了他一眼，“也就三五天，能憋死你？”
方博嫌弃的离他俩远了点儿，跑到另一边爬上梯子摘霓虹灯牌。
张继科发完火儿觉着没意思，又拉不下脸去哄阿窕，就上去用肩膀把阿窕撞到一边，自己弯腰锁死了卷帘门地锁。
“我打车走了。”阿窕脸色有点儿发白，手捂着小腹。
“我送你。”张继科在路口伸手叫车。
车刚停下，阿窕拉开后车门坐上去，一把推开张继科，用力的关上了车门。
“师父，走。”
“操！”张继科被尾气喷了个正着，“你笑啥？”他回头问方博。
方博很无辜的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笑了？”
他俩推推搡搡给骂骂咧咧的也不打车了，腿着往出租屋走。
路过烧烤摊的时候，方博的肚皮响亮的咕噜了一阵子。
“哥。”方博指着烧烤摊不肯走，张继科没辙，由着方博拉着他走过去，点了不少的烤串，又要了十几瓶啤酒。
烧烤摊灯光照着张继科那件儿荧光色的长袖T恤衫，和他后脑勺上耀眼的红勾。
手机震动了一下，张继科摸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点了几下屏幕，又把手机揣回到屁股兜。
他手机上有个爱心挂坠，水钻的，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跟你说，哥。”方博舌头都是直的，“咱以后把酒吧那房子买下来就给名字改了，叫继科酒吧。”
“为啥？”张继科脚底下也有点儿飘，走路都不成直线。
“那名字还是阿窕的，你不等于吃软饭了？”方博嘿嘿笑着，“所以必须改！”
“你说的太他妈有道理了！”张继科嗓门很大，“不能让那娘们儿爬我头上。”
他俩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往出租屋走。狭窄破旧的街路没有路灯，路边的人家也大都休息了，整条路只有零星的几盏灯光。
张继科屁股口袋里那个水钻爱心跟他后脑勺的红勾一样，随着脚步和灯光，时隐时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方博身上一哆嗦。
“哥，我想撒尿。”他边说边把张继科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扯下来，转身就往一处墙根走。
拉链声音响起，方博打了个哈欠，“哥，你喝那么多，不想尿么？”
身后寂静无声，没人回答他。
“哥？”方博嗓门大了一点儿。
可还是没听见张继科的声音。
跟了一路早就勘察好地形的人出手了，他左手锁住张继科的脖子，右手在同时抓住张继科右手腕向背后上方进行反关节拉扯。
右手被制无法行动，左手无法对身后袭击者形成伤害，脖子被死死的绞紧，巴西柔术中关节技和绞技的完美结合。只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目标就会休克，体质差一些的，直接死掉也是有可能的。
下手的人从六十开始倒数读秒，读到五十一的时候，他觉着左边侧腰位置，突然凉了一下，随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快速的流了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左侧同样位置，又来了一下。
看着人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腰，周雨右手揉着脖子，左手的刀子用力的甩了甩。
“你功夫不错。”张继科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头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可惜啊，我弟吧，跟你一样，是左利手。”
跪在地上的人脸色惨白，看着面前这俩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
方博走过来笑笑，伸手从周雨屁股口袋里，摸出一个挂着水钻爱心挂坠的手机。周雨转过身，给人看自己后脑勺上的红勾。
“天黑没路灯，你看不准身形，只能从特征判断。”张继科拿手机拨了个110，想了想，又挂断了电话，先拨了120，“你现在可不能死，老子指望你翻身呢。”
马龙和陈玘同时松了口气，马龙还能稳着自己性子，陈玘缓过来拍桌子就骂，“小兔崽子！”
张继科掏掏耳朵，打算装没听见。
“你们他妈自己有计划怎么不汇报？”张继科跟阿窕方博从酒吧出来关门的时候，监听突然没声音了。等好了以后到他们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监控镜头又一片漆黑耳麦里全是刺啦声，他跟马龙正调整着，画面再出来，就看有人捂着腰子跪在地上了。
“我说，玘哥啊。”方博懒洋洋的开口，“你啥时候汇报过？”
120急救车在马龙的协调下，撤掉了警报灯一路开过来，把人拉上车。又在伪装好的警车护送下把人送往专门的医院。
方博周雨张继科也上了车，来到警局里。
“到底怎么回事儿？”马龙先往医院打电话确定嫌疑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黑着脸去问在会议室里跟刘国梁孔令辉陈玘聊天的张继科，和死活要跟张继科待在一起的方博周雨。
“博儿和小雨的计划。”张继科嘴里本来咬着烟，看马龙进来就把烟捻灭了，“嫌疑人是左利手，小痞子说过，他动手是用胳膊把人勒的不会动了，我原来跟他俩聊过，这种手法，像是巴西柔术。”
“你是右利手，关节技对你有用，但是对周雨就没用了。”马龙反应飞快的想通了关窍，周雨左手可以反击，制住右手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
“你给我的图我仔细看过，按照你的分析，嫌疑人会选择我落单的时候动手。今晚小雨在酒吧门口接电话的时候，从玻璃门的反光里，看见有人在盯着他，所以，他找理由离开，去附近商场换了衣服。方博跟我路上吃烧烤喝酒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嫌疑人放松警惕。我回家那条路光线很差，加上小雨的刻意装扮，嫌疑人跟在后面，没发现我们已经掉包了。”张继科指了指自己后脑勺的红勾，又扒拉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水钻爱心挂坠。
计划完美，效果出色。可马龙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还想过再问问，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马龙。”刘国梁接完电话直接下命令，“嫌疑人血止住了，神志清醒，随时可以进行审问。”
“我现在过去。”马龙一分钟也不想等。
马龙的预审能力，刘国梁是相信的，但程序上，必须再有一个人跟马龙一起。
“小胖儿呢？”刘国梁问，虽说陈玘就在他眼前坐着，预审这种活儿，刘国梁是不会让陈玘去的。
“在家休息。”马龙心里一哆嗦，好在刘局没说出小胖儿的大名。
“让他跟你去。”
“是。”
天亮以后，马龙跟樊振东带着询问笔录和视频回到局里。樊振东听说周雨也在，找理由说是要换衣服，没跟马龙一起去会议室。
马龙，当然也不想他去。
人问完了，当年的事儿，就是大少授意的。
“继科儿，你的事儿洗清了。”马龙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
张继科站起来，冲着刘国梁敬了个军礼，“任务还没结束，他们三兄弟还没归案。刘局，我是否可以继续完成任务。”
“当然可以。”刘国梁拍拍张继科肩膀，“就按你们三个原来的计划走，找出集团的账目，然后咱们抓人。”
“是。”
张继科回头冲马龙笑笑，伸手过去，跟马龙击了下掌，“我还得回去，今天我会照样去会所。”
“嗯。”马龙点头，按照他们的计划，只有这样才会给压垮大少的心理防线，让黑账的位置暴露出来。
樊振东顺着墙一溜小跑进了卫生间，躲在最里面一个隔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周雨发短信。
“雨哥，你起床了吗？”
嫌疑人审完了，张继科，啊不对，龙哥说以后要叫科哥。科哥是清白的，那么周雨跟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对立，现在只要继续跟雨哥卖萌扮可爱，等任务彻底完成，自己再撒娇掉眼泪，就能雨哥哄好了。
隔间门被敲响，樊振东一开始不想搭理，可门外人又连着敲了几声。
“都关门了肯定有人，敲什……。”樊振东气急败坏的打开门正想吼，就看见面前，站着周雨。
“樊警官。”
“雨，雨，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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