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第十二章 江湖无名是与非

《苦酒》第十二章 江湖无名是与非

“给我下去吧！”

一声暴喝响起，从擂台之上飞出一道人影，重重的摔在擂台下的青石板地面上。宽阔的擂台之上，就剩下一人，是个和尚打扮，身穿土黄布的僧袍，头顶的戒疤已经模糊难辨，留着青色的发茬，应该是已经还了俗。

将和他动手的那个人扔下擂台之后，和尚用手一指高声喝骂道：“什么狗屁天山折梅手，来折你佛爷我的胳膊啊，你当我孟不平这几十年的金身罗汉是白练得，折梅手折梅手，回家摘梅花去吧。”

摔下擂台的那人羞愤难加，捂着自己的胸口想挣扎着爬起，却四肢松软，摔倒在地，喉间的鲜血“噗”的一声喷涌而出，素白的衣衫之上好似染上了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见此情景，凉棚里的江湖侠客，武林豪杰们一阵哗然，无不侧目。

“周立成可是天山派的大师兄，天山折梅手炉火纯青，怎么被这孟不平打成这样？”

“早就听说，血罗汉孟不平在皇觉寺偷师学艺二十年，学得了一身《金身罗汉》的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坚如精铁，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金身罗汉》听说可是皇觉寺顶级的护体神功啊，这孟不平既然是偷师，难道皇觉寺就不管吗？”

“管什么，人家孟不平现在是护龙山庄的人，皇觉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四大名寺，不过是朝廷的走狗而已！”

“小声点，这是护龙山庄，你不要命了。”

付云生指着在台上不断叫嚣的血罗汉孟不平对着无名说道：“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护龙山庄已经动手了，从现在开始，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上擂台。”

“不错，各门各派的门下弟子到周立成这就算到头了，下面的就是高手了。”无名双眼微眯点头说道：“我也该动手了。”

“扑通，扑通。”

两人说话之间，又是两名冲上擂台的人相继被血罗汉孟不平扔下，孟不平在擂台之上越发的猖狂：“就凭你们的能耐，连你们佛爷都打不动，还想夺聚宝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的德行，今天有你佛爷在，聚宝盆，谁也别想拿走。”

“大言不惭，凭你还不配！”孟不平还没来得及看清答话者是谁，无名已经跃上了擂台。一掌击出，直奔孟不平的面门。孟不平也是艺高人胆大，眼见躲闪不及，双臂交叉一合，要硬生生的接下这来势凶猛地一掌。

一声闷响，孟不平脚下纹丝不动，无名的一掌好像打在了一道铜墙铁壁之上，孟不平嘴角一撇，撤身抽步想将无名如同刚才三人一样摔下擂台。

没想到无名身形一转，左掌拍出，紧跟着右掌打出随后而至。三道掌力相加，汹涌澎湃，就如同三个巨浪一般，后浪推前浪，汹涌澎湃，直接将孟不平礁石一般坚实的双臂冲垮，孟不平硕大魁梧的身躯，被这一掌打的站立不稳，接连后撤了几步，险些摔下擂台。

孟不平脸色煞白，显然方才的一掌已经伤及肺腑五脏，他脸上原本不可一世的狂态终于慢慢敛起，一边调动着自己的内息一边道：“好一手，长江三叠浪，不知阁下是巨鲸帮的那位高人，如此偷袭与我可有失高手风范！”

无名的心里轻叹一声，孟不平不过是一道开胃菜，今天的对手还有很多，本想着一掌就将孟不平打下擂台，没想到竟然没有成功，孟不平的《金身罗汉》已经练到了肺腑内脏之中，自己刚才的一掌虽然伤及肺腑，但并未动摇根基，以孟不平的功力，几个呼吸之间就能回复如初，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长江三叠浪，巨鲸帮的功夫，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孟不平一语出口，擂台下的巨鲸帮却炸开了锅。

“不认识，眼生没见过，好像不是我们巨鲸帮的人。”

“喂，台上这位朋友，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我们巨鲸帮的功夫？”

无名并未理会台下的人，只是对着孟不平说摆了摆手道：“孟不平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早些下去吧。”

孟不平闻言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将出自皇觉寺的顶级炼体功法《金身罗汉》运到极致，裸露在外的皮肤渐渐显现出了淡淡的金黄色。“无名鼠辈，欺人太甚。今天你佛爷我就站在这，看你能奈我何！”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动手了。”无名右手平举，立指齐眉，一指点向孟不平。

他的速度并不快，招式看上去也平平无奇，毫无精妙可言，但在方寸之间，这一指却有着一股看破红尘的出尘意味，好似空谷幽兰沁人心脾，又如拂岸清风平人心境。

“破劫指！”一声惊呼，自少林派凉棚之下传来。

“是我少林的破劫指。”

这正是传说中“看破红尘，一指渡劫”的少林绝技破劫指。

虽说破劫指，与拈花指，无相劫指，多罗叶指名列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的四大名指，但是相比于其他的三项，破劫指并不强，但它却是少林的每位高僧趋之若鹜的武功。

佛家讲世事无常，在劫难逃，当佛法修到一定的境界，人人都有自己的心劫要渡，渡劫之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这破劫指就是能帮他们明心见性的神奇功法，一指点出，能破去万千烦恼。

对于其它的炼体功法破劫指可能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对于佛家弟子的炼体功法来说，却几乎是致命的。这一指点在孟不平身上，犹如毫无阻拦，直接透过了孟不平苦修多年的护体金罡，孟不平的胸膛之上霎时间就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淌而下：“你，你用了什么妖术，竟然能破我的护体金身！”

但凡是金身罗汉，十三太保之类的横练功夫虽然能将人的皮肉练到坚不可摧，如金似玉。但是弊端却很明显，只要被外力所破，修习多年的苦功就会毁于一旦，付之东流。

无名轻轻擦去手指上的鲜血缓缓长叹一声说道：“你多年修习不易啊，破了你苦修多年的外功，实在是非我所愿，事出有因，你早些下擂台疗伤吧，若是日后想要报仇尽管找我便是。”

孟不平惨白的脸上被气的，眼中睚眦欲裂：“破我金身，还敢羞辱我，我与你不死不休。”他一把抽出腰间戒刀，一道光芒划过，恶狠狠的照着无名就劈了下去。

孟不平虽然外功被破，但是武功招式都还在，加上羞愤交加，这一刀又快又狠宛如猛虎下山，夹带风声，刹那间，已经到了无名的面门。

就在锋利的刀刃即将划过无名的脖颈之时，无名身形突然晃动，侧身躲过了这一刀，没有等到孟不平举刀再砍，他右手微抬，对准孟不平手中戒刀，虚空一抓，孟不平只觉得耳膜被一声雄浑的龙吟声震得发疼，手中长刀被一股巨力拉扯而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戒刀已经脱手，随后他眼前一黑就被无名一脚踹下了擂台，这也是因为孟不平急火攻心，内力不稳，不然即便他不是无名的对手，也不至于被无名一招夺去手中戒刀。

“好刀啊，不过落到你手上真是可惜了。”无名把玩着手中孟不平的这把戒刀，平常的戒刀都是一臂长短，可是孟不平这口刀却长近四尺，通体镔铁铸成，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看得出也是孟不平找能工巧匠为自己精心打造的。

“擒龙手！”孟不平双眼血红，捂着自己还在流血不止的胸膛，死死的盯着无名，此时的他要是再不明白，自己手中的戒刀是如何被夺走的，就未免也太过无知了点：“丐帮擒龙手，巨鲸帮长江三叠浪，你到底是什么人。”

“都不是。你刚才不还知道吗？我就是你口口说的无名鼠辈。不过。”无名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用手中长刀一指擂台之下的孟不平笑着说道：“我是无名，但不是鼠辈哦！”

“无名，还我哥哥命来！”就在无名话音落时，一声暴喝自擂台之下响起，一杆长枪犹如一条巨龙在空中游过，直刺无名，无名来不及分辨来人是谁，这柄枪上下纷飞，一下子就封死了无名的所有退路，他只好用手中孟不平的那柄戒刀护住周身上下，枪出如龙，刀劈似虎，一时之间刀枪相击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一声声虎啸龙吟，震耳欲聋。

根本不用想，无名就知道他是谁。

刀似猛虎，剑若飞凤，枪如游龙，天下间用枪之人不计其数，枪法也多不胜数，但只有龙家枪法敢说自己家得枪法得了游龙的真意，能在枪中称尊。而能将龙家的绝学《龙行天下》用到如此地步的人本就不多，而这么年轻龙家枪又如此纯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三个月前死在他的刀下的龙帮帮主龙行天，另一个就是他的胞弟龙行云。

龙行天突兀的死在无名的手中，龙行云临危受命接任龙帮帮主，他接任帮主以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找到无名为兄长复仇。十几天前，虽然通过号称“千变万化，神机莫测”的千机楼打听到了无名的消息，但无名当时一直在星月山庄养伤，龙帮虽然势大但也不敢随便招惹星月山庄，所以龙行云虽然报仇心切，也只等待时机。不是冤家不聚头，无名以上擂台，他就认了出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龙行云按捺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复仇火焰，根本有没报名，一步就跃上擂台，举枪就刺。

刚开始无名没有防备，加之龙行云又含怒而来，好几招都是堪堪避过，可他没想到的是，无名反应如此之快，而十几招过后，无名稳住阵脚，龙行云就落了下风，连他兄长一帮之主龙行天都死在了无名的手中，更何况是他的弟弟呢？

数十招之后，擂台之上之间刀光不见人影。空中那只飞舞的巨龙好像被套上了枷锁，渐渐失了灵气，再也飞舞不开，随时有被屠的危险，情急之下他已经忘了这是护龙山庄的擂台，枪尖一点挡住无名手中戒刀，后退几步，朝着龙帮所在的方向，大喊一声道：“所有龙帮弟子，一起上，给帮主报仇。”

龙行云的话音刚落，龙帮方向数道身影闪出，可没等他们靠近擂台，就被护龙山庄的护卫拦住了去路。

开什么玩笑，这是比武的擂台，即使天下人都知道这是护龙山庄设的局，即使再想让无名这个搅局的人死，护龙山庄也也不可能让龙帮众人一拥而上，这关乎护龙山庄的颜面，往大了说，就是大明朝的颜面。

“你们！”见此情景，龙行云就要破口大骂，可没等他话音出口，刀光一闪，那把闪着寒光的戒刀已然临了面门，犹如春风拂过，无声无息。龙行云急忙躲闪，仓皇中堪堪躲过，正想举枪还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下，周身上下竟然被无数宛如碧草般的刀芒所围绕，这种刀芒带着蓬勃的生机与变化，自下而上勃发而出，正是《沧桑刀法》的第一刀“大地回春”和第二刀“草木萌动”。

在无名所学的武功之中，《沧桑刀法》的来历颇为奇特。相传当年有一位名满江湖的刀法宗师，因为厌倦了江湖纷争，归隐山林，他在耕田时，悟出了“道法自然”的武学真谛，将其演化在了刀法之中。他根据每年的二十四节气，创出了二十四式刀法，每一刀对应着一个节气，就有着这个节气相应的特点。比如立春时大地回春，雨水时草木萌动，惊蛰时春雷始鸣……

可是化用自然的刀法也不少，沧桑刀法若只是如此也算不得出奇，出奇的是，《沧桑刀法》只要第一刀使出，剩下的二十三刀就无法阻挡，即使是武功远不如对方，也得让你把这套刀法用完。

可惜的是龙行云没有撑到过年，处暑之时就被无名一式“禾登挥镰”正中腰间，惨叫一声，倒下擂台。

无名缓缓地收起手中戒刀，轻轻将刀上的血迹抖落，看着龙行云轻声摇头叹道：“龙行云，我承认你哥哥死在我了手上，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佩服他，不管何时何地，你只要想为你哥哥报仇，我随时奉陪。”

无名杀过很多人，他见过云中仙岳伦死前的洒脱，见过武当派清风道长临死前的坦然，也见过皇觉寺大悲禅师死前的安详。却从来没见过龙行天死前这般霸气的人。面对着无名必杀一刀退也不退，躲也不躲，明知自己必死也要刺出最后的一枪，重伤对手，即使已经身死，身躯却持枪立，屹立不倒。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无名敬佩他，这个江湖就是有了像他这样的人才有趣。正是因为有了龙行天这样的人，江湖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