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肯醒,醒着不敢梦。
一眼尽夜夜,一念又十年。
跳票通知:由于笔者不可预估的脑洞,上一期结尾给出的《生活的仪式感之饮食篇》不幸地跳票了。在跟大家聊饮食文化之前,决定先给大家介绍一位古代非著名美食家:东坡先生。
众所周知,国人向来是好吃的,自古以来就对美食报以极大热忱。
东坡先生是一个出名“好吃”的文人,不仅好吃,而且热衷于为食物作文章。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是时也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真管。”——《食猪肉》
45岁那年,东坡先生被贬至黄州时(今湖北黄冈),当地猪肉泛滥,价格极低,但百姓已不屑于吃,爱极了猪肉的东坡先生遂发起了一场“猪肉复兴革命”,逐渐摸索了一套独特的烹饪手法,加入葱、姜、料酒和酱油,慢火细炖,煨制成酥香味美的东坡肉,流传至今。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惠州一绝·食荔枝》
59岁的东坡先生后来又被贬官至岭南(今广东惠州),东坡先生流连风景,体察风物,对岭南产生了深深的热爱之情,连在岭南地区极为平常的荔枝都爱得那样执着——“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东坡在海南,食蠔而美,贻书叔党(苏叔党,东坡第三子)曰:无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东坡日记》
62岁的东坡先生越贬越远,跑到了当时荒远的澹洲(今属海南),和当地黎族人民食芋饮水,过得相当清苦。然而我们的东坡先生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他把目光投向了——牡蛎。给儿子写信说:儿砸!你爹我发现这里的牡蛎太好吃了,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怕他们来海南跟我抢着吃....
“余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脍。余欲听之,而口不可,曰:‘我与子为口,彼与子为眼,彼何厚,我何薄?以彼患而废我食,不可。'”——《子瞻患赤目》
吃肉喝酒太过猛烈的东坡先生不幸地得了红眼病,大夫叮嘱少吃辣少吃肉,东坡先生非常委屈,写道:我的脑子想听话,可我的嘴巴不听。嘴巴说,眼睛得病关我啥事,这届大夫不行!
“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老饕赋》
东坡先生不仅爱吃,而且对美食相当讲究。他在《老饕赋》中提出:烹饪的精萃,全在于火中取宝;选料要精细,方能做出可人的佳肴。搭配葡萄美酒,吃饱喝足后,“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
作为美食家的东坡先生妙趣横生,似乎是个衣食无忧的乐天派。然而东坡一生的仕途极为坎坷,尽管年少时名震文坛风流得意,但44岁自乌台诗案后便遭到一贬再贬。可贵的是,他在后半生艰苦的逆境中仍未失去对生活最初的热爱,寄情于美食、自然和百姓。
在他的笔下,山环水绕的荒城黄州是“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被视为畏途的荒远惠州仍有甜美的荔枝值得一尝;人文和经济都极度贫瘠的澹洲却是“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65岁遇赦自澹洲北归时,仍能写出“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阔怀词句。
半生流离,半世清苦,依然未打磨掉他对于生活的赤诚之心,也未让他放弃对于人生和宇宙的思考。他将佛、道、儒的思想贯穿一生,实现了中国传统文人领域的一次突围,放眼于万物的变化,从时空交错中审视人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赤壁赋》)
只可惜40多年光阴流转却没能回到原点——65岁那年,可爱又智慧的东坡先生逝世于北归途中。
世人多爱他的的潇洒与智慧,而了解他生平的人却钟情他的真实与鲜活。
东坡嗜酒,爱在醉酒后谈人生聊理想,常在诗词里怀念弟弟、亡妻和年少时的自己。他是个才华横溢却又不拘一格的中二少年,是一个不忍辜负可口美食的中年大叔,是一个宠辱不惊的出尘长者。
他生来不肯叹息,却饱经苦难。
他生来不输于人,却颠沛流离。
梦里不肯醒,醒着不敢梦。
一眼尽夜夜,一念又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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