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下楼碰见邻居赵，赵在楼下遛狗，一条新的柯基。
柯基好像有崽儿了，溜圆肚子撑得其皮肤甚是紧致。
柯基走在前面，昂着头，像个豪门阔太太，圆润的肚子，随着步伐，左摆一下，右摆一下！
赵跟在后面，背着手，手里攥着狗绳。
心下惭愧，赵真是个好邻居。几个月前，我从外地回来，在门口碰见遛狗回来的赵，赵的犬，也是一条柯基，对我吠了两声，没想到赵竟然换了一条！我知道赵的上一条柯基是公的，对我吠的时候我看见了！
为了对好邻居表达友好，我向前打招呼。
“赵，你又买了一条柯基啊！这条柯基真是……”
正在我搜肠刮肚寻找赞美之词时，我看到赵竟然对着我愣了两秒，随后我余光斜到柯基回头看了一眼赵，赵像不认识我一样，扭头走了。
赵垫脚快走了几步，与柯基保持我打招呼前的距离。
我看着赵的背影犯起疑来，什么地方得罪了赵不成？
回到家里，仍是疑惑。仔细想了半天，突然想到，我与赵打招呼时，赵神情有异，其眼神分明在提示我不要与其说话！
被柯基看了一眼，如同受了惊吓一般，赶紧装作不认识与我。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原来我得罪的不是赵，我得罪是柯基，那条公狗！
狗还是那条狗！
（二）
半夜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便未再睡下。
睡梦中又看到儿子的眼神，其中好像有不同的意味。
昨天睡觉前，儿子像是忍了半天一样问我：“人肉好吃吗？”
我瞪了儿子一样，责怪地说：“别瞎说，人肉不能吃！”
儿子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我在其中仿佛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好奇、冲动、贪婪与欲念！
背脊的汗又出来了！
（三）
赵的狗又叫了！
叫的让人心烦，早餐也吃不下了，便放下了碗筷。
这时，从邻居赵家传来嘈嘈切切的呵斥和哀求声。
先是，什么“狗祖宗”、“狗爷爷”、“亲宝贝”什么的，听不分明。
继而，什么“狗东西”、“瘦成鬼”、“不能吃”什么的，也难分辨。
又是，什么“狗粮”、“太干”、“水”什么的，更是低不可闻。
最后，“碰”的一声关门声，结束了所有声音，想是有人生气出门猛地带上的。
想是好奇或是出于其他目的，我站起来开了门，看见赵的母亲正现在赵的门前发呆。
赵的母亲瘦瘦的，她看见我开门立刻笑起来和我打招呼：“王老师，你好啊！”
赵的母亲笑起来很慈祥，我赶紧上前回礼问好：“阿姨，您这是……”
“哦！我儿子给我炖了一锅龙虾，刚吃过，皮薄肉嫩，汤也鲜！这不，吃的太多，下去走走，消化消化！”赵的母亲依旧笑得很慈祥说。
“阿姨真幸福，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王老师，你这做什么去啊？”赵的母亲笑着问我，看着她慈祥的笑容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下楼去丢垃圾！”我望着我空空如也的手说，“忘记带了，回去拿。”
我回到家里，翻了所有垃圾桶凑成一包，和老婆说我去扔垃圾！
“我和你一起去！”老婆闻声立即回道。
“咋的，还怕我跑了不成？”我开玩笑说。
“哪有！”老婆像被踩了尾巴儿的猫儿一样。
这时，我发现老婆看我的眼神和昨天儿子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四）
课堂被突然的提问打断了，我正在讲台上讲授“天下兴亡与战争”的历史。一个平时很听话，很认真的学生站起来问我。
“人肉好吃吗？”
他的提问让我心中瞬时充满恐惧，他说话的语气、表情和眼神与那天儿子说话时一模一样。
“坐下！”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惧，我严肃地批评了他，并强调说，“人肉不能吃！”
他没有坐下，倔强地看着我，仿佛我的答案不是他要的答案，未能使他满意，须得满意了才能坐下。
我情绪失控了，作为一个老师，一个有经验的老师，情绪却失控了！
怒火压过了心中的恐惧，我咆哮了课堂，大声地宣泄心中的怒火。他没有因为我的怒火而退却坐下，依然倔强地站着，并且嘴了吐出几个词来，什么“易子而食”，什么“烹使卒共”，什么“烹妇施汤”！
我更加的愤怒，嘴里开始说起胡话来。事后回想却多是记不清了。
“历史的剑上有纹饰和斑锈！”
后来，不知多少时候，孔校长被招来了，他喝止了我。看到孔校长，我心中怒火立时灭了，有心解释几句，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课堂外围了很多人，有别课老师，有别班学生。
跟着孔校长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课堂。学生们的眼神很怪异，他们好像在对我说。
“原来如此！”
在校长办公室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批评。孔校长为人温文尔雅，说话不急不缓，道理总是能说人心坎里去，况且我这次失体失仪，所以我一直低着头恭听。
“王老师啊，你是咱们学校最优秀的教师，你要深刻的反思，我会把影响做到最低，做到不影响你考评！”
我对校长表示了感谢，说了几句闲话，便把课堂上关于“吃人”的事说了出来。
“胡说！”孔校长声音尖锐地打断我，似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温文尔雅，轻咳一声说，“别瞎说，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一定是你，对，是你听错了！”
“听错了吗？”
“听错了！”
（五）
老婆电话里非得让我一块和她去买菜，我说买菜这点小事，你自己去不就行了！老婆就在电话里耍起赖来，左右被央求不过，只得答应了。
赶回家中，老婆却不在，打电话老婆已在菜市场了，说在大门口等我，我又往菜市场赶去。
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老婆门口向我招手，我向老婆走去，老婆向我走来。
老婆拽着我的手，一边拉着我，一边说：“快点儿！我们先去买肉，儿子最喜欢吃肉了！”
我又想到，那天儿子问我，“人肉好吃吗”，忽来由一阵恶心。
“老板！看看肉，咋卖的，多少钱？”老婆挽着我的手对肉铺说。
肉铺老板盯着我看了一阵说：“没多少钱，看你要多少？”
顿时我心中充满了恐惧，肉铺老板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过了称的肉畜一样，计算能杀出多少肉来。
我催促老婆，老婆激烈地和肉铺老板讲价：“还有大骨、心肺、肥肠、血，多少钱？”
心中恐惧，并未留意老婆和肉铺老板说定的价钱。又花了一些时间，终于买完了所有菜单。走出菜市场，我心中才好过一些。
“我值多少钱？”回来的路上我问老婆。
老婆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羞赫地说：“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进小区的时候，碰见了保安陈。陈热情，勤快，积极，总是能在小区住户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获得了小区住户的一致好评。
陈见我们大包小包拎了不少，热情地向前帮忙。老婆整天拾掇着给陈做媒相亲，使得陈对我们更加热情。
终于上得楼来，老婆为了表示感谢，把陈送到电梯口，我在门里看到陈进电梯时，好像在对我老婆问。
“啥时候吃？”
（六）
学校把我的课停了，说我损师损德，暂时不适合教授学生，让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向学校求情，我不愿离开我心爱的岗位。孔校长对我说，学校是不得已才做的决定。几天时间，“老师咆哮课堂”事件已经发酵成了席卷网络和报纸的通天新闻。
孔校长的意思是让我先避避，学校准备接受记者的采访了，已经推了几次，况且提出“吃人之问”的学生和其家长已经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学校再推不过去了。
“吃人之问”也传开了，虽然不如“老师咆哮课堂”传的广。
据说“吃人之问”是从三班开始的，提出问题的学生当时就被他们的代课老师史老师严厉地批评了。
提起史老师，我已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一个阳光，爱笑的女老师！
（七）
买早餐回来，又在小区碰见赵遛狗。柯基更圆了，从前看不见后腿，从后看不见前腿。
我剥了一个茶叶蛋递给柯基，它看都没看一眼，昂然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赵也没有同我说话，依然背着手，手里攥着狗绳，保持距离跟着柯基。
赵的背影看起来，瘦了！
（八）
所有的矛头又指向了我，我被畏罪潜逃了！
（九）
吃晚饭时和老婆大吵了一架，平时虽偶有争执，但绝没有像这次一样，大动肝火。
吵起来的原因竟然是喝粥，老婆让我使勺子，我要用筷子。
儿子在一边好奇地看我，他没想到他老子竟然神勇了一把。
我丢下碗筷，把自己关在书房。
书房全是书，墙上是书，柜子里是书，桌子上是书，地上是书，除了书还是书！
满纸的文字记载着，历史，历史，历史！
随意拿起一本书翻开，我却看不到书上的文字。我的双眼被神秘蒙蔽了，耳边传来恶魔的低语。
“历史”，“谎言”！
“胜利”，“篡改”！
心中给自己以勇气，大喝：“滚开！”
“你是被选定的使徒！”
我的声音太大，惊动了老婆，老婆开门进来。我没有理她，背对着她。
老婆轻轻地走到我背后，抱住了我。我惊讶，老婆第一次在争吵后主动妥协。
“朋友圈说了，心火上升，肝气郁结，容易使人消瘦，你已经很瘦了，再瘦就不好了！我来给你消消气，去去火！”
老婆脸庞贴着我的后背，一边娇声细语地说，一边手向我下面摸去。
我仿佛又置身于菜市场肉铺前……
（十）
恍惚，恍惚，在恍惚中恐惧！
熟悉的变为陌生，陌生的曾经经历。我眼中的世界，世界眼中的我，彼此凝视，犹如凝视深渊，谁都不是谁眼中的谁！
开始说起胡话来，清晨，黄昏，半夜！
终于，老婆陪我去看了医生。医生检查了我的情况，把我老婆叫到一边，说了很长时间。
我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低着头，等老婆，等结果。
由于时间过长，我开始胡思乱想。想象自己正在菜市口的法场上，在等待监斩官的勾决。
“验明正身，无当场喊冤，勾决行刑！”
法场下围着一群的观众，他们举着馒头，希翼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唱诺。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刚起的念头被心中的疑问阻止了。
“我的血，能治肺痨吗？”
从医院出来，我和老婆默契地没有说话。回到家里，老婆告诉我，只是精神衰弱而已，让我放宽心，养养就好了。
我心下想，我才不要养胖了呢！
（十一）
我总是幻想有人要加害于我，老婆的频繁外出，我提出了阻挠意见，所以我们又吵架了。
记不起是第几次吵架了，吵得儿子已经视若无睹，该拆他的玩具还拆他的玩具，该写他的作业还写他的作业。
吵完之后，我丢下纸条，直接回农村老家了。母亲一个人在乡下，我想母亲了。
回到老家时，已经黄昏了。母亲见到我，慈祥地笑了。
“回来了！”
我拥抱了母亲，这辈子第一次拥抱母亲，母亲还是慈祥地看着我微笑。
长途的跋涉，身心疲惫，和母亲打了招呼，就回屋睡觉了。
半夜醒了，被村里的狗叫声吵醒的。睡了几个小时，身上好多了，看着窗外的星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不在了。我记得父亲在的时候，常常在半夜叹息！
村里的狗叫了一夜，我再没有睡下，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
（十二）
过了午，老婆也跟着回来了，带着儿子。我嗔怪老婆，儿子也回来，不上学了啊！
老婆说：“儿子看老子，请得假！”
母亲见到儿媳孙子，心生欢喜，照例慈祥地微笑。
老婆拉着一边母亲说话，我干脆带着儿子到田间看看。
对土地我有别样的感情，然而到了田间，心情却没有好过，变得很糟糕了。
“这是麦子吗？”
“不是！”
“这是什么？”
“麦蒿！”
“麦子是什么样的？”
我在浓稠的麦蒿间一番翻找，终于，找到了一根细黄的麦子！
我拔下，递到儿子面前说，这就是麦子！
我们的土地没有受到该有的尊重，天地间，放眼望去，除了我和儿子，再没有任何人，心情更差了！
回家的路上没见乡亲，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吃了饭，母亲打开院子的灯，开始磨刀，老婆蹲在一旁淋水，儿子趴在一旁看。
“大晚上的磨什么刀？”
“给大孙子杀肉吃！”母亲手中未停回我。
回屋在手机上看了几条新闻，打算睡下，昨天没睡好。
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未能睡下。
母亲还在磨刀，村中的狗又叫了起来。
狗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我的心越来越凉。
我在狗叫声中听到：“快吃！快吃！吃！”
（十三）
我没有言语，我又逃回了城里。
母亲他们或许天亮了就会发现我不在了，老婆或许能猜到我回城了！
回到了小区，小区的居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知道我“咆哮课堂”的事被传开来了，我成了最大的罪人，历史罪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邻居赵经过我面前，我就像空气一样，被他无视掉了。
倒是他的狗斜视了我一眼。
我远远地看见邻居赵，赵推着一辆婴儿车。我心下疑惑，赵推着的是谁的孩子？即未听闻赵的夫人怀有身孕，赵的儿子又未到年岁！
想来总是要道喜一番，及到近前，我发现婴儿车里是赵的狗，那条柯基。
柯基更胖了，腿更短了，赵从后面小心地推着，右手攥着狗绳搭在婴儿车车把上。
我打招呼，赵没有应，柯基像皇帝一样斜视了我一样！
（十四）
过了三天后，老婆才带着儿子回来。老婆白了我一眼，扯着儿子进了卧室，紧跟而后的我被关在了门外。
从哪天起，我住进了书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了时间。我疯狂地翻书，试图在历史中找到同样的荒唐来，但没有，荒唐又添了一页！
有一次，我在历史中找到微弱的证据，拿到网上做着无力地辩解。
他们像众生之上的神灵一样，把我手中的文字踩在脚底碾压。
“呸！谎言！”
我更加疯狂起来，整天胡言乱语：“颠倒！颠倒！颠倒！”
老婆回来没有进过我的书房，也不再同我说话，冷眼看着我。
突然，有一天，一群人闯进我的家里，他们带着木棍，抓捕器。
我严肃地斥责了他们私闯民宅，问他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他们一哄而上，用白色的布把我像木乃伊一样绑缚，我羞愤大叫。
“这是侵略！”
我看向老婆，希夷得到帮助。老婆双手按在儿子肩上，立在客厅静静地和我对望。
我在老婆儿子眼中看到惋惜，后悔和兴奋！
没时间思考，我被推搡出家门，被推搡进电梯，被推搡到楼下，被推搡进车里，被绑定在一架铁床上。
我应该是进了一家医院，因为我被推下车的时候，撇见了旁近的红色十字。
我被关进一间黑暗的房子，被喂吃了大量的药丸，被推打大量的针剂。
我总是昏迷，眼前总是黑暗。
看不见过去，看不见未来，当下也被迷雾遮掩。
从黑暗中醒来，我睁开眼睑，看见微弱的光明。
我知道我时间不多，我拷打了我的记忆，使我再昏迷的时候，仍然记得。
“我是一个历史老师！”
（十五）
我保证我现在是清醒的，我保证我说的话是真实的。
我眼中有闪电，我眼中有雷声！
（十六）
又一断清醒的时光，我被告知有人来探视。一位妇人和一个孩子，声称是我的老婆和儿子。
我和他们见了面，他们不是我老婆和儿子，虽然他们一再坚称是我的老婆和儿子，但我不认识他们，我肯定！
他们同我问好，他们同我聊天。
聊我曾经是一名数学老师，一名优秀的数学老师，教了很多优秀的学生。很多学生都来了信，对我表示了问候。
“邻居赵，能说下他吗？”她说的热烈，我打断问道。
“哦？哦！赵啊！他搬走了，房子好像卖了！赵走之前打过招呼，向你问好！”
最后，他们又同我吃饭。
在医院的食堂，点了很丰盛的一桌菜。我不多的清醒记忆中，从来没有吃过那么丰盛。
他们很熟悉医院的菜品，细心地给我介绍每一样，并小心地给我夹取。
食堂有很多人，但就我们这一桌在吃饭，并且我们四周空空如也，似乎专门留出来，供我们吃饭的。
我看着外圈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带着面具，手里拿着黑色的机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我回到了我昏暗的房间，他们同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起走了。
“我是一名历史老师！”我对走远的人群说。
（附一）
以上，是死者写在《礼》书扉页和书内空白处的笔记，是死者生前留下的两段文字记述之一。
死者王正，男，八七年生人，未婚，无任何直系和旁系亲属。
“正凡”精神病医院患者，患有“狂人妄想症”，属该院一级病历。
死亡时间，二零一九年四月五日凌晨五点二十八分。
解剖结果，死者食道胃里取出大量经过咀嚼的书页纸张，口腔内发现大量微小伤口和大量纸屑。
死亡原因，系死者生前疯狂大量吞咽书页纸张，堵塞咽喉，以致窒息而亡。
通过数天调查取证，以死者自杀结案。
死者遗物，一本书《礼》，一只铅笔，一页纸。遗物由警察局代为处理，征得同意后，特把死者遗嘱公布于众。
（附二）
主治医生李毅（化名）笔录
问：死者什么时候进入“正凡”精神病医院？
答：一三年九月中旬，具体需要去查病人档案，记不清了。
问：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死者？
答：两个月后，我记得是十一月十三日，病人之前主治医生工作调动，我就被安排过去了。
问：之前主治医生是谁？
答：刘艾（化名）。
问：第一次接触死者，死者是什么状态，有什么行为？
答：我是先查看了之前两个月的记录，然后，去接触了病人。病人和记录里一样，不说话，也不对别的好奇，护士喂病人饭就吃，搀病人走动就走动，没人管就一直发呆。
问：死者一直如此吗？
答：不是！病人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七年四月五日，那天正好是清明节。
问：死者有什么变化？
答：变化很大，院里一度以为我们的治疗走了成效，结果不是。病人开始躁动，嘴里一直嚷嚷，又听不清说的什么！我只得给病人用药让病人平静下来！
问：死者后来呢？
答：后来，只要药效一过，病人就会开始躁动。反复用了几次药，反而使病人更加躁动。一次，我们的护士没有看住病人，让病人跑了出去。等我找到病人的时候，病人正待在医院后院的一个角落，拿着一本医院图册专注地看。
问：什么医院图册？
答：“正凡”精神病医院的宣传图册。
问：之后死者什么表现？
答：安静，很安静！护士上前引导病人，病人一边低头看图册，一边静静地跟着护士回到病房。只是，安静只持续到病人把图册看完。病人把看完的图册撕得粉碎，然后开始躁动，大声嚷嚷。护士顺手递了另一本图册，病人立刻停止嚷嚷接过。不过，病人只翻了两页就又撕的粉碎，又是同样的症状。护士跑出去找了一本教材回来，病人拿到书后又安静地看书。
问：同一个护士？
答：同一个护士。
问：死者看书就会安静下来，是吗？
答：是的！只要有书，不重复的，不论什么书，病人都会安静地去看。但有的书病人看完后会撕的粉碎，有的则会藏起来！
问：什么类别的书，死者会撕毁？什么类别的书，死者会藏起来，藏到什么地方？
答：小说，传奇，话本，野史之类，病人看完会撕，文史，经典著作，病人多数留下藏在床下面，病人以为我们不知道呢。可能是对国外有意见，国外的著作基本看完全撕。院里也尝试停下病人的书籍，但病人会发狂，那怕用药也不行！
问：死者的行为，有固定时间吗，都是在什么时候？
答：没有！白天、黑夜，早上、晚上，病人什么时候都有过，病人的行为都有记录。
问：死者出现这种行为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答：大多数时候，病人都是静静地撕毁看过的书本，但偶尔也会咬牙切齿地大声嚷嚷。
问：死者嚷嚷什么？
答：有几次是我亲自观察，病人在撕书的时候反复说两个词，“颠倒”，“混乱”，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问：有和死者沟通过吗？
答：有，但病人从不和我们说话！
问：死者死前有别的异常行为吗？
答：病人去世的头一天上午，我观察了病人，下班前我查了病人的房，病人和以往一样，没什么异常！
问：铅笔是你们拿给死者的吗？
答：不是，应该是哪位医生或护士遗落，病人藏觅起来的，医院经常丢笔！
第一发现人陈显（化名）笔录
问：什么时候发现死者死亡的？
答：七点四十左右，当晚我值夜班，早上八点换班。一般我会换班前，转一圈病房。发现了病人的死亡后，我上报给了院里。
问：夜里值班，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答：有，没有！
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答：我现在不知道算不算异常，当晚凌晨一点十分，我在值班室听到了撕书声。这个事，院里都知道，病人任何时候都会做出这种行为。
问：你有没有去查看？
答：没……没！我当成病人正常的行为记录下来。
（附三）
死者最后一件遗物，藏在床铺夹缝里，是一片纸，纸的正面抄录了一首诗。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背面潦草地写了一段话，遗嘱之一。
真实欺骗了我，我信任了谎言。
真实与谎言之前有一条路。
这条路笔直，路上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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