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记载汉高帝刘邦曾经用萝藦种子外敷治疗士兵刀枪外伤,称为“斫合子”。
斫:断,砍断。合:愈合。斫合子:能使破损、伤口愈合的果子。
1
据说,小和尚是方丈从寺后的竹林里捡来的,法号竹隐。由于最是年幼,寺里上下,都宠他一人。
小和尚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方丈允他习武念经之余可出寺玩耍,但不可独自离了这霞飞山,且日落之前必须归寺。
这天,小和尚削了竹子绑了绳子做成个弓箭,方丈说不能杀生,他便只能用石子往周围乱射一通。
“哎呀!”一个小女孩儿的惨叫,紧接着就是哇哇大哭。
小和尚心知惹了祸端,顺着声音跑过去。
“对……对不起。”
小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扎着羊角辫儿,一身绸缎衣裤,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委屈。
她不说话,小和尚也真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像要站到天荒地老,小女孩终于说话了:“我想喝水。”
软糯糯的声音把小和尚吓了一跳,看着她豆腐花儿一样肉乎乎的脸颊,他想起昨天二师兄做的糯米汤圆,抿一口就化了。
真想再吃一口呀!
2
霞飞山的落日是最美的,它在竹林里撒下粉色的光影。尤其是起风的时候,即将枯败的竹叶纷纷坠落,就像一场粉色的花瓣雨。
日落之前,必须归寺。方丈的话犹在耳边。
小和尚说:“我……恐怕要回去了。”
小女孩儿惊恐地望着他,他眨巴眼想了一会儿又说:“要不你跟我回寺吧,天快黑了,你不能一个人在这儿。”
夕阳红玉一般嵌在少林寺的飞檐上时,他便牵着她的手,两小只踉踉跄跄地往霞光处走。
少林寺今天来了客人,正与方丈议事。
客人推门出来的时候,小女孩儿才高兴起来:“爹爹!”
傅墨修抱起小女儿:“云栖,额上怎的红肿了?”
小和尚哆哆嗦嗦的不敢吭声,只把弓箭往背后藏。见此景,大人们也都猜到了,只是相视一笑。
方丈说:“竹隐,到寺门前摘些斫合子,捣碎给小姐敷上。”
小和尚一一照做。
客人告别后,方丈宣布:“三日之后,皇帝携大皇子微服南巡,竹逸竹隐随我下山,大弟子竹虚留守,全权代管寺庙。”
3
皇帝正值壮年,乌目浓眉,风华正茂。
大皇子似是总角,虽着微服,却天然皇胄贵气,不怒自威。
小和尚名义上被指派保护大皇子,实际上就是个陪玩的。
幽居深宫的大皇子和倍加呵护的傅小姐,每天玩得跟泥狗似的。
这天,小和尚徒手抓了几只青蛙,剥皮洗净,生火烤制。三人围着火坑吃得正欢,大皇子突然大叫一声。
原是不知哪里窜出了一条蛇,逮着大皇子脚踝一顿咬,完了一溜烟又窜走了。
小和尚不知这蛇是否有毒,只想着保不住大皇子,自己也要丧命,便猛吸了几大口血吐掉,用手死死摁着,对傅云栖说:“云栖乖,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敷的果子吗?快去寻点来,它可以去蛇毒。”
云栖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就跑了,回来的时拿着连根拔起的斫合子。
“云栖真聪明!”
伤口包扎好的时候,大皇子说:“竹隐,跟我回京吧,以后我封你做大将军。”
小和尚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离开少林寺,一时间竟不知道答什么。
傅云栖说:“那我呢?”
“你就做我的皇贵妃吧!”
云栖想,皇贵妃是什么?为什么不是将军夫人呢?
4
一晃十年。
小和尚成了大和尚,因为那次孩童的许诺,他开始思考自己人生的方向。思索明朗之后,他饱读经文,潜心参悟,成了名震一方的得道高僧。
大皇子登上了皇位,因为战乱不休,穷兵黩武,苛捐杂税,成了赫赫有名的——庸君。
傅墨修治理有方护驾有功,得先帝蒙恩,已官至宰相,定居京都。
傅云栖称“京都第一才女”,年方二八,媒人们恨不得踏破门槛,也等不到她松口。偏偏傅墨修又疼她疼得紧,处处由她自己作主。
有言官劝谏皇上,积善行德以飨天恩,方可避免这天灾人祸,否则国将不国。
如今的皇帝也是被战乱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同意请一佛门高僧,每日讲经,以养恩德。
有人推荐了竹隐。
皇帝还是那个威严的大皇子,竹隐还是那个朴素的小和尚。不同的是,这次竹隐不是带着他玩。
皇帝有竹隐朝夕伴驾,受佛理洗礼,竹隐常常置身局外,竟看得极为通透,为国事出谋划策许多。从此,军心安定,士气大振,前方捷报频传。
百姓纷纷感叹:有眀臣才有明君啊!
国强民安之时,皇帝说:“竹隐,留下来,我封你做国师。”
“竹隐志不在荣华富贵,但求此生归隐竹林,与佛祖相伴。”
5
皇帝屡劝不成,便想起年少时竹隐是极其宠爱云栖的,便请了云栖到宫中相劝。
云栖打开长形锦盒,盒底铺着一层晒干的斫合子,上面平躺着一把粗制滥造的竹弓。
“这把弓,是幼时你打中我的弓。我以为,你机敏聪慧,能工善武,若能得雄心壮志,定会成为治国之能臣。”
“承蒙小姐高看,在下只是一介沙弥,此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你当真要用这生分的模样对我?”
竹隐看着她,还是粉雕玉啄的样子。他又想起了多年前二师兄做的糯米汤圆,抿一口就化了。
怎么舍得吃啊?
云栖将他眼里的流波看得明白,暗自欣喜。
“你若不能留在我身边,今生我从何处找寻那小心翼翼为我敷斫合子的良人?干脆削发为尼,倒好与你凑成一对。”
竹隐明知她说的是气话,却还是心疼得厉害,却敛下眉来自顾自念叨:“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心如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云栖见他又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流着泪唱道: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6
京中一时传得沸沸扬扬:宰相之女傅云栖,爱高僧竹隐不得,夜闯白云庵,削发为尼。
竹隐本以为她是赌气而为,却没料到那样粉扑扑的豆腐花儿一样的小丫头,竟如此刚烈。
他有些后悔,可又不想放弃钻研佛法,生生想起六世达赖喇嘛的诗句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双全法……双全法…………
今日,京都又有传言:皇帝亲封高僧竹隐为本朝国师,整理佛经,宣文讲道,教化百姓。
白云庵一小尼姑途经集市,狡黠一笑。
几年后,京中的说书先生说:“本朝国师竹隐,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跪在白云庵前七七四十九天,求得宰相之女傅云栖还俗。大婚后三日,国师奉诏赴西域取经,一路宣经讲文,开化了不少迷途之人。妻子傅云栖伴随左右,悬壶济世,尤善跌打损伤、虫蝇蛇毒。”
竹隐取得真经回朝,著书立说,为佛教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立下汗马功劳。
此后,民风开化,僧人亦可娶妻生子。
附:
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斫合子:“味甘、微辛,性温,主治虚劳,补益精气。捣子,敷金疮,生肤止血;捣叶,敷肿毒;取汁,敷丹毒赤肿,及蛇虫毒,即消;蜘蛛伤,频治不愈者,捣封二、三度,能烂丝毒,即化作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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