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祖父去世的当晚被放在医院太平间,它在建筑的最底层。下了电梯,一扇白色的大门横亘眼前,收“尸”的人开门领我们进去。门被打开的瞬间袭来一股冷气,是地下空间的浑浊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汽油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没有“人”的味道。
我和外祖母、母亲小心翼翼的穿过长长的、昏暗的走道,仿佛要走去另一个世界,走过尸体清洗台,地上盘踞着两根黄色水管,水泥制的U型构造,刚刚被冲洗过,很干净,里面还残留着一滩水渍。
终于,走到“抽屉”墙前,佝偻的男人表情木然的,像打开冰箱冷藏柜的抽屉般将铁盒从里抽出,里面是我的外祖父。母亲哭倒在地,谁也阻止不了。他安详的躺着,盖着红色的“被子”,脸色蜡黄,两颊深深的凹进去,整个人也缩水变小了。死别使我感受到了最深,且无底的悲伤与孤独。
几年后的某天下午,我百无聊赖的在小区花园里散步,坐在树丛的一小片阴凉处,木制的长椅腐朽干燥,多年失修,春天,花园里许多野猫经常幽灵般的坐立在上面,发出凄厉的叫声,引行人纷纷侧目。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从离我两米的距离经过。它走得极慢,缺了一条腿,尖利的叫声划破平静。当它走到我正前方的时候停了下来,蹲坐,两颗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我,幽绿的深邃几乎可以把人吸进去。
“你已经死了!”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我马上朝四周打量,想知道是谁在说话,可是,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傻鸟在树丛里咕叽,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
“你22岁就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咒语,一只蚂蚁,慢慢从我的耳朵爬入大脑钻进心脏,那尖细的嗓音反复出现,除了眼前的跛猫,没有其他人。恐惧使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摇摆了一下,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梅花清香,不远处的一株梅花盛开得刚刚好。
“是你和我说话吗?”我盯着跛猫发问。
“是时候了。”
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
“什么意思?”
“你的死亡真相。”
“我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我现在正好好的活着,坐在这里,闻得到花香,也没有发生过事故。”
“你22岁那年的死因,仔细回想一下!”
我的情绪开始激动,完全没有记忆,这只胡说八道的猫肯定是妖怪。
“如果我早就死了,这十年我的家人朋友为何还像往常一样与我生活,他们也毫无异常。”
“世上人都看得见。“
“世上人是谁?”
“所有人”
“有没有我自己?”
“灯下黑。”
“为什么?”
“你不甘心,生的执念太强烈,死了也如同活着一样过到了今天。”
我的头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天旋地转,只能紧紧攥住长椅上的铁艺扶手,上面布满铁锈,粗糙冰冷,越攥越紧。
画面出现了一条又长又宽的马路,我站在马路中央,两旁的汽车像无数根箭,“嗖”地从身边擦过,其中一辆飞速向我冲过来。“砰”,一声巨响,世界陡然黑暗。
突然,四周亮了。我躺在一个像铁盒般的封闭空间里,包围身体的铁壁发出惨白的光,无比寒冷,寒气渐透到血液,液体结冰发出轻微的声音,凝固,血管和骨髓慢慢变硬。我感到寒冷,最彻底的孤寂向我逼来。
我的书房朝南,落地的玻璃窗,将外界框成一幅画,一分为二,上半是天空,下半是灰白的水泥森林,不远处有一条江,它贯穿整个城市。晴朗的日子,春天的午后与夏天的黄昏最值得迷恋,午后的阳光褪去清晨的冰冷,热情洋溢的撒进狭窄的空间,灰尘在白光中起舞,夏天的黄昏则使人疲倦,安心,落日的余晖变幻出如火晚霞,更远处粉蓝的天空上,星光初现,闪耀,江水发出白炽的光,有万枚金针上下跳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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