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凉席
我都无法忍受我的愤怒了,对着苍老的父亲大发脾气,爸,爸,您又把我去年给您买的凉席子又献殷勤地给您儿媳妇了,您,您,难不成我再新买一张给您吗?我的父亲木讷地挤出一丝微笑,像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子般手足无措,只是黑黑的脸上挂着羞愧的浅笑,嘴里说着,“你侄女说热,她妈妈舍不得开空调,把遥控器藏得严实合缝的,不得已我说席子拿去铺吧……”“那您怎么办?您不热么?”我继续不依不饶。
“大姑娘,我这屋里凉快,都不用开空调。再说,你看”,说着他走到门后面拉出一张颜色陈黑边缘都丝丝缕缕的旧席子说,“我这张席子还是你妈活着的时候买的,擦擦洗洗,照样用。我老了,将就一下,夏天就过去了,铺不了多长时间的。孩子们小,来日方长,用好的,不浪费 。”
“爸爸呀,爸爸,我自己都舍不得买这样贵的席子,想着您老了,再享用这样好东西,我都没机会孝敬您老了。可好,我口里攒肚里挪的钱花到您身上,您倒好,把它用到给儿孙献殷勤拉拢他们的地方了。您可跟老妈一模一样了,身上的肉不能挖,能挖早也献给您骨肉了”。
晚饭后我照例去看看父亲,瞧瞧他热不热。信步走到二楼弟弟家转转,无意却瞧见两间卧室的床上端端正正地铺着绣着富贵如意花的竹席子。我当然认得,一张是母亲在世时我给她老人家买的最贵的竹席,当时花了一百多块。她只铺了一个夏天,第二年便堂而皇之地成了弟媳床上之物。我气呼呼地质问过她,她白了我一眼,红涨着脸说,傻丫头,不是妈不铺,而是妈老了,享用不起了,瘦得只剩一把老骨头了,不瞒你说,妈躺上面都磨屁股。我信了,便不再说什么。我的弟媳妇是个一毛不拔的家伙,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她当然顺水推舟,乐的白捡了。后来母亲撒手人寰,别人问起有无草席铺地 ,我哭得一塌糊涂,说母亲把竹席都给了儿子了。弟媳妇跑到日杂店仓促买了一张廉价的草席草草了事。另外一张便是我去年才给老爸买的一张绣着朱红腊梅花的竹席子。我当时就火冒三丈,耐着性子与弟媳寒暄两句,就冲下楼来逼问父亲。父亲果然承认给了侄女。
我也就奇了怪了,侄女热,可以让她妈妈买席子,为何偏偏要垂暮爷爷的席子。肯定是老父亲自告奋勇地捐出去,疼惜儿孙的心是好的,可也得保证自己有得用才是啊。父亲天天嘴里喊着儿子忤逆媳妇不孝敬他,背地里有好吃好用的,宁肯自己苦着,也要掏心掏肺地尽着他们。可见父亲不过是口是心非。
一张凉席,本是我孝敬老父的东西,就这样被转送给了他的儿孙。弟媳乐得省了钱侄女乘了凉,可是她们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吗?我看未必。她们肯定以为是天经地义的,她们早已习惯伸手要,才不管老人家用不用。
窗外骄阳似火,树上知了拼命地聒噪 ,我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是再给老父新添一张凉席还是置之不理?又是恨又是气。又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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