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一个利用他人之手的自/杀—善恶兼具的一个案例分析（《世界的可

设计一个利用他人之手的自杀—善恶兼具的一个案例分析（《世界的可能图景》之19）

一个行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善恶双重意义。这里面的复杂性，超出简单的认知，需要详细加以分析。对于一个特定行为里面的善恶要素进行分类和总结，已经十分必要。下面就是一个粗略的简要分析与归纳。

1、行为的对象：

1）自己

2）最接近的血亲

3）较远的血亲

4）朋友

5）普通熟人

6）本族群或者本土上的陌生人

7）外族或外土的陌生人

8）血缘接近的动物

9）有关联的动物，比如宠物

10）别的动物

11）植物

12）其他无害生命形态，比如自己体内的细胞，细菌和病毒

13）非生命形态的自我所有物

14）非生命形态的自然环境

2、行为对象的方面：

1）生命本身

2）生理方面

3）社会价值方面

4）物质方面

5）心理方面

6）精神方面

3、自己的目的

1）自己生命稳定所需

2）满足生理需求

3）满足社会价值积累

4）满足心理需求

5）满足精神追求目标

上面总结了三大类，每一类里面又有一些具体小类。如果有足够多的案例，数据和时间进行分析，应该可以建立一个关于行为善恶的相对比值体系，用以对二个行为的善恶程度对比。但其中的复杂性，不是这里的一个短文所能概括的。

举个例子说明一下。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看过一篇日本人写的短篇小说。不记得小说名称，也不记得作者名字了。但其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

一个人失去了工作，失业期间没有收入，还欠债很多，走投无路，就想痛快地离开人间，但又担心家里人生活无着落，所以，就想到骗保，也就是把自杀弄得像是意外死亡，骗取保险公司的赔偿。

他去一个理发店，用尽各种办法刁难一个理发师，让对方积累了极大的愤怨，他知道，那个理发师很想找机会杀了他。但他也不想让理发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杀了，否则对方因为杀人而受罚，也是一种不公，让他死而不安。这样，他和理发师就都在暗中等待机会。理发师当然等待一个看起来是意外死亡的机会杀死这人，而这人自己也在等这个机会，让对方安全地杀死自己。

有一天，理发师正在用锋利的刮胡刀给他刮胡子，门外街上突然发生了意外，可能是车祸之类，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得一惊。这是绝好的机会，那个想死的人，就用力一扭脖子，理发师也就势把锋利的剃刀插进他的喉管。血流喷涌而出，理发师贴近他的嘴边，听见他最后的微弱话语，“就说，我受惊一扭脖子，造成的。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了。”

当然，后来的调查结论是那个人在刮胡子的时候，受到外面巨响的惊吓，自己扭动脖子，造成的意外死亡。保险公司按照合同给那个人家赔付巨额保险金，使他们摆脱了债务，还有余钱经营自己的小生意。

这个故事，在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比较令人吃惊。当然，后来，我自己也写作百万字以上的科幻加玄幻故事，这类情节已经不那么令人意外了。但其参与者各方的心理过程值得分析一下，尤其是他们内心过程中的善恶要素更值得花时间解析。这个故事里善恶成分的分析，可以更好地说明一个行为里善恶兼具的情形，对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实际图景很有帮助。

先看看这个一心求死的人的内心。首先，他想死。这种自/杀的愿望，来自职场的失败和生活中的诸多不顺利，使得他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他的情绪驱动他求死。但他还记怀对亲人的感情，不让自己离世后，亲人会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他的老婆孩子，可能会因为他留下的债务而活不下去。所以，他想到骗保一途。

他的自/杀，对他自己不好，自/杀本身是邪恶的。因为，死亡，不仅仅杀死自己，也杀死了他体内万亿以上的微小生命。所以，自/杀是邪恶的。但一个人的死亡，或者说，一个宏观生命的死亡，对别的生命也许减少了竞争，也许增加了别的生命活下去的机会，因而对那些从这个宏观生命的死亡里获得好处的生命而言，是善的。但他的死，虽然满足了他求死的愿望，但临死时候的恐惧，也是一种痛苦，因而，就算对他自己的内心而言，也是有恶的成分。

他的死，对他的亲人而言，是痛苦的，因而从这个意义看，他的自杀是邪恶的。但他的死，让家里人获得巨额保险赔偿，可以偿债，还可以获得正常生活的基础，因而他的死对他家里人又是善的，这也是他之所以自杀的原因。

对于他的债主而言，当然也是善的，因为他家里人可以用保险赔偿金还债，使得这些债主挽回损失。说不定有的债主因此可以摆脱自己的困境，避免走上绝境。也就是说这人的死，可能挽救了一些债主的命。

对于理发师而言，他的死，是一种解脱，因为，他一直在欺负这个可怜的理发师，让理发师积怨已久。所以，从理发师的心理解脱上说，是一种善行。但这种解脱的前提，是他故意整理发师在先，所以，他以自杀方式给理发师解脱，只能是他对理发师伤害的终止，并不算是多大的善行。而且，因为，理发师内心里知道他的死，其实是理发师用力插入剃刀造成的，所以，理发师的内心并不安宁，恐怕会终身有内疚，会遭受终身的内心折磨。所以，这个人对理发师的所作所为，都是很邪恶的。

这个人，想方设法骗保，无异于以不正当手段获得好处，属于商业欺诈，是不道德的，他恶意伤害保险公司的利益，一定程度上也伤害了公共安全保障体系，伤害了公众的利益，因而也是邪恶的。

当然，他的死，可能还有别的效果。我们就先分析他的自/杀对以上这些关键的相关者的影响。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 一个行为，其善恶的意义，是多重的，绝不是简单的，单一方面的。

在我读到这篇小说的时候，自己还没有今天这种解析事件内部复杂构成的能力。如今我自己已经在写五部曲的长篇故事，所以，今天的我已经不会简单接受一部作品的表面意义，更不会简单接受它的结局。

这个日本人，就这样死了，小说里面，他的设想成功了。但我想，如果这是个真实的故事，那么，就可能有各种不同的结局，也会对故事中的各类相关者有不同的意义，其善恶价值也大有差异。

比如说，如果警察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某个线索，继而发现了这是一宗骗保的案件，那么，这个人的家里人，就不会得到巨额补偿，而理发师则会因为杀人而受刑。那么这件事情里面的善恶构成相差极大。

或者说，如果理发师自己良心发现，受不了内心的折磨，主动自首，并得到警方侦查的确认，其结局也跟小说结局大有不同，这件事情里面的善恶构成也跟原小说不同了。

更有甚者，要是这个自杀者的妻子，如果是个极为富有智慧的人，她早觉察了自己丈夫的诡异内心，她自己主动跟警方和保险公司联系，分析自杀者和理发师的内心，从而揭开这桩骗保事情的内幕，故事的结局是不是更为不可思议？要是保险公司的老板，看上这个女人的智慧，继而萌生爱慕之情，与之一结金兰之好，甚至结为夫妻！事情是不是完全不同？其中的善恶之分是不是天差万别？要是，这一切的结局都在自/杀者原有的计划之中，而且他妻子在搬进保险公司老板别墅之前，清理家中杂物发现了自/杀者的日记，发现这一切的结局，包括各种各样的可能结局，都在自杀者的预计之中，是不是使得整件事更加诡异而奇妙？

不管真实的结局如何，我们知道，如何事件，如何行为，其中都必然是善恶兼具的，差别只在于受益和受害的相关方不同，善恶的层度有差异而已。

任何行为都俱善恶双性，因为生命本身就是善恶兼具的。但我们已经以生命的方式在世，我们作为在世者，作为在世的宏观生命形态，已经失去选择绝对善和绝对恶的机会与能力。因为，即使是离世的决定，不管设计的如何巧妙，都无法避免其中善恶兼具的本性。差别只在于你的目的所针对的主要对象是谁，在于你关心的对象是谁，当然也在于善恶程度的对比，是善多于恶，还是相反？

一个设计精巧的自/杀，其内在的善恶是十分复杂的。那么，那些日常生活中的平常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你看看，任何事情，都来自内心的驱动，而内心的最基本的驱动，或者说，不管你有多么大的理想，多么崇高的愿望，作为一个活着的生命，你的最基础的驱动，首先是维持自己生命的持续，而生命本身就是善恶兼具的，所以，只要活着，只要想方设法活着，其意愿和行为本身就必然也是善恶兼具的。这个结论，初看上去有点诡异，但其内在的依据是坚固的。

所以，不能设想一种纯粹的善，更没有什么至善之心和至善之行。尤其是以至善之名的所作所为，当它十分成功的时候，也许已经成为至恶之物！你看看，那些以至善之名而成功的古代信仰，它们在弱小的时候，令人同情，但一旦获得成功，成为主宰众人命运的权势的时候，它的所作所为中的邪恶就肯定比它的善行多得多！这个情形，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都一样。

比如说，早期基督教受迫害的程度令人发指，但到了中世纪，基督教的权势已经至上无比，那时候它的信徒，从教皇到大主教，再到基层的教徒，干了多少龌龊邪恶之事？迫害异端，公然烧死科学家，以女巫之名烧死无数妙龄少女，以神之名东征，一路多少烧杀掠夺？就算是新教，受到天主教迫害，是令人同情的，但新教自己也有残酷迫害异端的恶行。

其他源于古代的信仰的恶行，不用列举了。东方的信仰，哪一个不是与当朝权势勾结，欺诈百姓，一个个肥头大耳地搜刮民脂民膏，却以善行的名义。东方信仰，甚至缺乏西方信仰那种反叛精神，不但不会为弱势受欺压者主持公道，反而自己主动迎合权势，利用权势发展自己，在勾结中获利。越成功的信仰，越是强大的信仰，越是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