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今天，我再次走进老街的时候，老街已经没有老街了。

    从桑植县城沿着澧水边的公路往西北走，过两河口，入潭口，出三漤子两山相夹的峡谷，就到了老街。老街就在新修的公路下边，澧水的左岸。

    我曾在上过世纪八九十年代无数次从老街走过。那个时候，老街靠山根的上边没有公路。在我的记忆里，那青石板路，那街道两旁夹道的前铺后院式木瓦房舍，那徽式的砖石结构的封火山墙，等等，都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但时间翻过二十世之后，我因为工作调动，便渐渐远离了桑植的内半县，去了外半县的洪家关，去了桑植县城。从那之后，或许是忙碌于世事，也曾有无数次驾车来来往往于县城和内半县的陈家河之间，无数次从老街后大山根旁新修出来的公路上经过，我却再也没有走进过这昔日的老街。

    “老街没了。”我从北向南走，只遇上一段青石板的残存，只见到几堵残垣断壁和两三栋老旧的前铺后院的木瓦房屋后，在街南端尽头的一栋用砖石水泥钢筋筑成的两层的新屋前，72岁的陈老对我感叹道。

    “老街的最南端叫陈家砣，全部是陈姓人家，所以古时候澧水河中源上游最后的一个码头处的深潭，就被人称为‘陈家潭’。”陈老指着门口外河岸边长满枫柳的一个宽广的水潭，对我讲述道。“你看下面那棵大枫柳，至少两百多年了！它曾经看到过这里过去的繁华啊！以前，这里是通往鄂西和川贵的交通要道哩！听老辈子人讲，以前的老街真的很热闹！街道从我们陈家砣这里开始向北延伸，过张家铺，过黎家老屋，有向家院子，有夏家院子，一直抵达张家塝，青石板的街有一两里长呢！”陈老领着我顺着长满杂草的还剩有残存的青石板的街向北走。他一边用手指着这里那里，一边向我讲解。

    “这里以前是‘万寿宫’，清朝时修建的。它里面有戏台，它的外面青石板铺砌成的塔坪一一以前有什么活动，全在这里进行呢！哦，这里，19 35年11月份，掩护红二六军团长征的红十八师就住扎在这里，12月中旬，在胜利完成任务后接到军团总指挥部的通知，让他们挥师西进贵州。红十八师便在老街后的澧水河滩举行誓师大会，从此踏上了长征的路途。你看，右边靠山的院子，就是红十八师的师部。

    “解放后，一直到1971年前，老街都是陈家河镇的中心哩！这里有医院，和医院一墙相隔的是营业所，再北边是新华书店，还有伙铺，中药铺等等。你看，这右手边靠山的部分，有供销社，有税务所，有区政府，有邮政所，等等，还是现在政府有的，这里都有啊！”陈老回忆着往日情景，对我一再发出叹息之声。

    “ 71年之后，由于考虑到这里靠山，地势狭窄，不利于再次发展；又加上陈家河北边靠凤凰山的地方通了连接凉水口和龙潭坪的公路，区政府就北移了，供销社和税务所移至西北的蒋家垭上一一从那以后，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老街，就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到了九十年代末，从陈家河过两河口出南岔抵县城的公路被修通了。老街上的人家逐渐搬离老街，到沿公路两边修屋去了。有的人家，比如我陈家，四五大家都搬到镇上去了，只剩我一家在老街上修屋，守着陈姓的老屋场哩！”陈老哀伤地讲述着。“这么好的古式建筑，几乎全毁掉了，多可惜啊！你看那唯一留下来的一堵封火墙，青砖下的石墙，那些成‘人’字形斜砌的石头，多有规则，图案精美，又极坚实一一以前几乎每一个院子都有，现在就只有这一堵了！”陈老只是边嘴里讲述，边对我摇着头。我听得岀来，陈老是痛惜老街古建筑的被毁坏！陈老年轻时当过教师，后来改行在邮政工作，现在已经退休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