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编自我与Renrunt Final.的谈话。)
(我会去漠河以北的,在他被吃掉之前。)
远方的河流,水流的声音沿着崎岖的山脊,来到与鸟儿并肩的高度,诉说着家乡的不堪。
我坐在山岗上,脸旁呼啸着从漠河以北吹来的冷风。他手里握着猎枪,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成为猎人了呢?”
“没钱上学。”简短的回答。我愣了愣。
“怎么了?”
“没什么。”我转移话题,“你家是在村子里,还是说离林子很近?”
“林子和附近的城市都有猎人休整的地方。”他往那轮朝阳的方向伸了个懒腰,“猎场很远,来回一个半小时的车。”
他是北方人,生就生在国境线附近。那里再往北去,就是俄罗斯。
我和他不太一样。我是南方人,生就生在海岸边沙滩上。那里再往南去,就是海洋。
我们的年龄相差不大,但我仍把他当作我的前辈那样敬重。
我忍不住感叹:“哇……感觉猎人这个职业对我来说还是很遥远。”
“不,这是个苦差事。”
“苦差事?”我扭头望向他,“很累吗?”
他没有回应我,而是沉默了几秒钟,说:“南方经济繁荣,没有这个职业,北方一些穷苦人多的地方就不一样了。”
“啊……我那里确实没有……不对啊,不应该北方人更有钱吗?”
他摇了摇头眸子中含着一层浅浅的忧郁:“如果是中俄边境,核弹爆炸基地附近的北方人呢?”
“啊……漠河附近吗……”
我的话被打断:“要是北方人真有钱,我现在应该在校园里面。”
“那确实可能……”我发自心底的愧疚,愧疚自己打开了这个忧郁的话匣子。此刻,他面无表情,或许有表情,那也被狩猎季时寒冷的风沙给蒙上了。
“不过都一样。”看见山岗上高飞的鸟,他的面容稍微放松了点,“校园里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猎人也一样。”
“照你这么说,我感觉猎人就是打工仔。”我开玩笑道,“我能这么理解吗?”
他瞥了我一眼:“难道还是什么神秘职业吗?”
我们笑了起来。
“谈谈做猎人的感受?我蛮好奇的。”我打开背包,里面只有一壶茶,两个杯子。我往两个杯子里注茶,一杯递给他。
“工作时间自由,衣服面料不错和看相都不错。”他品了口茶,表情有些微妙。那可不!这可是南方正宗的铁观音。
“我在的是追猎队,衣服款式参考明日方舟整合运动(某游戏某阵营)吧。”他微微点头。
“会让你感觉到厌烦和难受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比如杀戮动物?”
“不会。”标志性的简短回答,“因为我们也必须生活、赚钱、养家。”
“可以理解。”其实需要深思二者之间的关联性,“那做猎人有什么让你感觉到高兴的事情吗?比方说奖金什么的?”
“最高兴的时候是累晕被抬回去的时候。”他笑道,语气中我却听不出一丁点玩笑,“或者工作结束的时候。至于奖励,够花就行。”
“累晕?”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喝完茶,他在低头擦拭着猎枪,不说话。
“这样啊……”
“我上次累晕大概是由于信息错误,我们追猎到了即将山体爆破的区域。”他摸着下巴,心有余悸地说。
“啊?!”我苦笑道,“那可真够呛的。”
“后来我揍了通讯员的屁股。”
我们笑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如果说,雇佣兵和猎人,让你在其中二选一,你更愿意做哪个?”
这个问题的出现有些突兀,但请各位理解。在当时我的认知里,雇佣兵应该跟猎人差不多,只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了,目标也差不多。
后来我才知道,雇佣兵有,不少,但是位于绝对安全地带(也就是黑龙江以南)。
“还是猎人吧。”他思考过后说道,“雇佣兵不能在中国生存,而我也很喜欢我的国家。”
“佣兵的话,也是在漠河一带吗……”我感叹道,“果然我那里还是太平和了。”
“他们不敢过国境线。”他有些厌恶地说,就像是猎狗遇见了黄鼠狼那样,“碰巧那边的老毛子和我们一样,都不怎么喜欢佣兵。”
“嗯,或许吧。”
“他们为了钱展现的高等战斗能力我不会质疑,但是他们的目标和人格我都瞧不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令他这样瞧不起,不过见他这样讨厌佣兵,我也就不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方舟(某游戏)的影响,我对猎人佣兵自治团这些东西开始感兴趣了。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接触到这些东西。”他明白,可眼睛闪过了一寸犹疑,尽管短暂,可还是被我看见了。
“或许有天我应该去你那里看看。”我抓一把草,把他们撒落在半空中。
“游戏和现实的差别很大,现实没有天灾,没有矿石病。”他说道。
“我懂。但是穷苦不亚于天灾矿石病。”说罢,我连忙捂住嘴,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
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穷苦还算行,只针对一部分人。”
不见我插话,补充道:“至少现在中国有个好领袖。”
“或许吧。”我不自觉带上了怀疑的口吻,“我从不站在那边,也从不反对那边。我只知道他们还在摧毁我热爱的文化……北京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古城墙被拆了。”我略些愤恨地说。
转念一想,我就又补充道:“不过,或许他们的路是对的。”
他沉吟一声,样子像极了南方村头讲故事的老人:“几千年,挺久的。陈独秀先生说过,想要民富国强,必须先废除旧文化,普及新文化。但是并不是全对,陈独秀一昧的被这种想法吞噬,最后犯了右倾投降主义错误。也许确实需要新的东西,也许不需要,但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不为然的摇了摇头,那是我真正的沉痛:“新文化是什么?旧文化的迂腐固然是有,但沉淀几千年的东西就这样毁于一旦……我作为一个写手真的心痛……就算福州建起再多的上下杭又怎么样?”
他打断我的话:“猎人的起源也该追溯到大明神机营。”
我纠正他的话:“猎人的历史就更久了,那要往欧洲去。”
他把猎枪对准远方,说道:“猎人也是分裂的。南方的猎人有着更高的科技,但是终究只是温室里的花朵,所以现在他们濒临消失了。”
“主要是南方的猎场太少了。”我试说道。
“他们也是猎人,但是从不靠猎场。”
我正想问他靠什么。
“靠‘掠夺’。”他低头,寻找着草和土地夹隙间的一块石头,“城市、乡村、小镇,哪里不是猎场呢?也没啥规定猎人只猎动物。”
听到这话,我有些心惊胆跳了。那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呢?
“南方的人……总有它出现的理由。你们理应有更多的沉淀,而你们在沉淀的时候,南方还是所谓的‘南蛮’,哪有什么城市呢?”我胡言道。其实我究竟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就像行军酒那样。
“说起来……也不算分裂。也许我们从未和他们结合过。”他低声。
“对啊……”
“南方的猎人构筑的宏图过于伟大,而我们基本上没什么计划,能过一天是一天。我们这里也有一些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慕名’而来的猎人,虽然他们对这种职位的渴望在通过能让人累到脱水的考核之后变成的沉默,不过我还是当他们是伙伴就是了。”“沉默”的意思他没有道明,我想或许是类似“从火热转变为冷漠”这样的变化吧。
“自由和秩序。”我自以为是地可笑总结,“再多的猎人也杀不死北方的秩序,再多的文人也没办法阻止南方的自由。仅此而已。”
他盯着我的眼睛,就像是发现了猎物那样,令人胆寒,令人心酸。
“说得不错。”
“或许有天我能去漠河以北找你。”我抿嘴,站起身,把杯子和茶壶放回背包。
“那你要在我被吃掉之前。”
我又一次苦笑道:“那是当然。”
我们不做道别。他往北去,我往南去,猎人,也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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