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井,村里人都这样叫。那时候,我们国家生产力严重不足,制造业落后,很多生活用品都属舶来品,因此被冠以一个“洋”字,比如洋镐洋叉,洋盆洋火,洋蜡洋油,洋布洋车子等等一二十种。
所谓洋井,在我们当地,就是用洋铁管子打入地下十几米深,地面上管子上接的是洋铁井头,由压把子、存水铁罐,出水口,以及一个类似活塞的物件组成。谁家有口洋井,那是很牛的事。因为打井耗费人力物力,不是家家都能办到的。除此外,我们村地势北高南低,北面有一些人家即便富裕,因为水位低,按当时的技术,也打不出井来。
我和二哥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住在靠北的地方,所以吃水用水,需要到二百米外的耿奶奶家去打水。她家的一口洋井水很旺。
奶奶年纪大了挑不动水,我和二哥也还小,就去抬水。一根扁担,中间挂一个洋铁桶,我在前面二哥在后面,空桶去,大半桶水回。洋桶吊在扁担中间喝醉的汉子一样晃晃悠悠,偶尔有水洒出来,二哥的声音就从后面传过来,稳当点!
几年以后,我和二哥都大了些——我大概十多岁吧,就能挑水了。我个子不够高,就把扁担两头的铁链子在扁担上缠两圈。开始的时候,我挑两个半桶水,合起来也有一整桶水了,后来,我就能挑两个大半桶水。除了做饭刷碗,还用来洗衣服。甚至我记得清楚,有一回挑满了水缸,我继续挑水浇菜园。毒日头像下火一样,我满头大汗,肩膀被压得又疼又肿。可是看着菜园里的蔫吧小苗大口喝下洋桶里的水,心里却很有成就感。
有一次,我挑着一担水走在村里土路上,旁边一个经常跟我们在水泥槽子里玩“光腚子”的大哥哥老远问我,鸡蛋沉还是鸭蛋沉?我想想,觉得鸭蛋比鸡蛋大,就一边气喘吁吁大口呼吸,一边说,鸭蛋沉。
那个坏蛋哈哈大笑说,鸭蛋,鸭蛋——鸭蛋当然沉!我恍然大悟,他在骂我,压蛋。
挑水的日子一直过了好几年,后来,我最亲的人——奶奶过世。我和二哥就回到另一个家庭。挑水,淡出我的童年,逐渐成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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