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一本线，依然的看着老师发来的分数，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分数没错，学号也是正确的，名字一个字不差。她发了一会儿呆后看向弟弟。弟弟正在桌前写暑假作业，这也是母亲布置给依然的任务——督察弟弟每天先完成作业。完不成怎么办？打手心。啪!依然的心猛地收缩一下。小时候被母亲打肿的手背似乎还在，还是有点疼啊。
没进重点线，进了一本线，也就是刚过一本线的样子。班主任不会责怪她了，同宿舍的同学也不会嘲笑她没考上。
“哎，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今天有鸡腿没?”依珊满脸是汗从外面冲进来。一大早这丫头起来抓过两个白馍就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先说你去哪儿了？ 你看弟弟都快做完作业了。你的呢？”
“呸，你凭啥管我!”依珊瞧都没瞧依然，大踏步走到灶台前，锅里空空如也。
“你们把鸡腿藏起来了，快拿给我!我昨天明明看见妈买了鸡腿! 你们是不是偏心，什么好吃的的不给我。”
依珊气急败坏冲到依然面前，看见依然手中拿着手机，一把抢过去。
手机是姊妹三人共用的，这是他们母亲在街上卖土豆条时从别人手中买下的二手手机，至少还是智能手机能看微信能打游戏。
抢到手机后依珊便埋头打游戏，找鸡腿的事暂且放后。她故意假装埋头游戏中，这样大姐就不能用手机只能去做饭。弟弟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继续做作业。他知道不做完指定的作业真的会没吃的。母亲绝不会让步，大姐也一定会毫无道理地执行母亲的指令。
下午一点半时，高勇回到。泥水匠的家在县城西侧一带自建房中。几个转弯后，他来到一处高大的两层楼小院前。院子大门锁着，但在一旁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他敲敲门。门后应该是他养的三个幼崽，想到大女儿已放假和儿子圆圆的脸，他就忍不住咧嘴笑。
开门的是二女儿，他不禁一愣，二女儿极少开门，她一般用脚。
二女儿看了他一眼，嗖地一下跑出去了。
“姐，二姐又抢走了我的鸡腿。”
“大，大，你回来了！”小儿子转头看到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父亲。奔过来帮他把水泥兜挂在门后铁钉上。等父亲走到更深处一片蛇皮袋做成的帘子，一阵水声响后，把他干净的父亲送出来。帘子这边就是饭桌，饭桌旁边就是两张床。这家主人提供的这片地方就是这些，院子里其他地方都锁着。
“这么热，你们咋不开风扇?”高勇伸手去按风扇按钮。没动。
“坏了?”一只大手拍拍那架掉漆的风扇。风扇发出嗡嗡嗡响声，还是没动。
“大，好像停电了。”小儿子跑过来，抱住高勇的腿。小脸扬起来，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我来看看，高勇走到门后看了一下电闸，电闸是关着的，他又看了一眼大女儿，大女儿正在弯腰从锅里盛饭。电闸肯定不是大女儿关掉的，但也不可能是老婆关掉的。几个孩子在家，她再不舍得也不会关掉电闸。会是谁呢？他皱了皱眉，挠挠后脑勺，这才想起刚才窜出去的二女儿好久没有看到了。
这时，他看到大女儿走过来，眼睛看向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他有种错觉:仿佛有一堆星星一闪而过。
他本想说话，想问她老二去哪里了。但一种说不出的沉静下来的空气此刻正从大女儿身边向他漫过来。那空气如此凝重，让他张不开口。他能做到的就是望着大女儿，望着这个他很少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的女儿。她已经长大了不少，走在街面上他甚至不敢认她，这是我那个原本抱在臂膀里的孩子吗。
“大，我过线了，真的，我看过那个分数了。过一本线了。”
他的脑子轰地一声，仿佛石头从山上飞速掉下来，在他面前砸了一个坑，一道亮光直冲胸口而来。女儿能不能上大学他一直不敢想，现在这个从未做过的梦就站在面前，站在三十五度的棚子中央。他的手居然抖了起来。这个从未进过中学校门的人，第一次觉得每年采摘棉花的味道此刻闻到了，很美很美，很轻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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