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开心饮过酒

摆书的桌面早已经落满了灰尘，懒惰本毋庸置疑，唯有黑暗中放光的台灯还不愿承认。距上个冬的季节又过了两个季节，我一直深信不疑自己会在时间的末段明白生之所在，像是经历某个狭长的溶洞会看到耀眼的光，一切都会在山重水复后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而此时电脑里还正放着周星驰的喜剧，未写完的稿子摆在键盘上不忍心被自己掀起，窗外不时有匆忙的脚步走过，不知是匆忙回家的夜归人还是疯癫的酒醉客。

距离不过是半步的时光，却置自己于回忆的潘篱从未逃离。电视剧无聊的对白冲击着耳膜，就好像还有人听着最初的梦想无聊地点击着鼠标，我思索很久果断丢掉了杂念一心一意地游戏。黑暗中浮着层幽幽的光，荧屏吞噬掉眸底最后一丝锋芒。终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遗憾跳跃在眼睑流露出多少的不忍心，悠悠晃晃地扑朔在面前，似乎一不小心便会遁入骨里狠狠地侵蚀细胞。

记忆犹似密密麻麻的针脚，不知道从哪一端拆离才好。当初是如何鞠躬尽瘁完成这一幅山河锦绣图的？时光太远早已无从考证。年华是一条单行道，无法回辙，光阴是一道太沉重的枷锁，无力负起回忆的重担。不死的死人，生如行尸走肉，单靠曾经荣耀的碎片，能一如既往苟延残喘？遗忘是不可医治的诟病顽疾，信誓旦旦原来可以如此短暂，最后一次清醒的反省也逐渐告急，这才意识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们把最好的时光给了昨天。有一天终于幡然悔悟，沿着旧时的小路回走，却发现再回不到从前。春游时我旁若无人地举着风筝，似乎便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了，但当我看到风筝又一次重重跌落，才蓦然醒悟了，回忆是座寂寞的牢，我置自己于路上。容颜易换，心衰难免。很久之前，我幻想着自己能坐在明朗的阳台，古老的留声机转着音乐，手边握着我爱好的书籍，而今一切触手可得，但那种满足的感觉我却至今没有得到过。如果我能驾驭时间多好，我可以将自己放置我欢喜的年纪，或是还蹲在田间捉蚂蚱，或是还坐在地上数玻璃球。但当我自己忙于生活里一切虚妄的事务，我便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我看透了一切本质，但至始至终缺少急流勇退的魄力。我讨厌世俗但依然根深蒂固地活在世俗里。但就理想或者幻想来说，我想活在一片孤岛上，终日钓鱼不问世事，你若来，便是鱼宴，无关乎利益还是交情。思想从来如同羽翼般丰满，可我至今仍是个凡人。我跟更多的人一样吃饭睡觉上网偶尔游离于教室与寝室之间，看着一场场生老病死而后甘愿任自己碌碌无为地死去。在一个又一个夜里，鬼魅魍魉窜动在头丝，我瞪着一双久不愿闭合的眼。

我好久都没有回过头去看来时走过的路，忘记当初鲜花怎样盛开在道路的两旁，我彳亍而行踩出的故人的名字，至死也没将她手托付在他手中。如今我惯于一个人的把戏，将各种滋味玩弄于鼓掌，未大彻大悟却亦常有深入骨髓之感，我太了解一个人以至于忘记了当初跟他如何相识，回忆再美也只是故事。而想起爱过的人，就像是从别人的衣柜瞥见了自己赠了去的衣服，很好看的一件，可惜不能穿。我们何曾不是因寻常饮水相识，只是在我合眼的瞬间，恰巧记住了你的名字。但当狗皮膏药似的浓汤再也不能医治失忆的症状，我看到医者用心地清理着伤口，我不时地递过去几株草本。在这段昏暗的日子里，没有老友，没有爱情，没有梦想，与懒惰空虚为生。

生命是一席华丽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生计与喝酒无异，不论怎样辛辣，一闭眼一仰首，也便下去了。或许我们不该瞻前顾后，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事事不似选择题，一定能分出正误，置下争议不辨，似乎我们都可算是个完人。或者有一天你不再关怀我，我亦不再关怀你，我们重新相聚在河流两岸，目遇间诉尽半部人间。我们本是毫不相干的路人，恰逢青春时结伴同程赶路，分道扬镳也不会彼此怨恨，我将我们的关系定义为青春同路人。若无法诠释辜负，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大堆破书依旧凌乱地安放一隅，手机通讯录有一个我从没有call过的名字，横亘于心的遗憾有天终于会释怀，相忘跟相识一样令人难忘。回忆捉襟见肘，唯有冷暖自知。我知道时光不会为我停留，斗转星移是自然不变的法则，一帆风顺也未必见得足够。我也曾开心饮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