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自我救赎：读东野圭吾《虚无的十字架》

生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自我救赎：读东野圭吾《虚无的十字架》

      我们的思想有多少被固化、僵硬的部分？而人性却是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

      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看到最多的是“残酷”。不过，这里的残酷没有任何的褒贬色彩，这是一种作为人的一生本自具有的残酷，或者说，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我们的内心有那么多的焦虑、恐惧，那么多不能承受的脆弱，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坚强，那么多无法安放的自相矛盾……

    《虚无的十字架》有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开端：两个心心相印的青涩少年，男孩能干，女孩温柔，我们有理由期待一个同样美好的结局。可是结局往往都不甚美好（为什么我们看到美好的开始就期待一定会有美好的结局呢？），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向想象会是最后那样的残酷。

      经历过患难的人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为什么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一起经历过挨过了痛苦的人之间就一定会紧密相连，互相扶持着走向幸福的未来呢？）。

      另一条线是一个殷实的三口之家，平静的生活因为小小的女儿被盗窃犯杀害而瞬间倒塌。在死刑鲜有判决的日本，倾尽全力让罪犯为女儿偿命成为夫妻俩紧密联结的动力和目标。但是当这个目标终于实现的时候，两个人共同的生活也走到了尽头。人生中有很多的路口其实是单行道，走过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我们原以为仇恨的宣泄可以疗愈至少是减少痛苦，可事实却是，仇恨对象的消失让心变成了无底洞，连自己都看不到尽头。我们那么想忘却的痛苦，却因为一起经历过的那个人，原来的家，原来的场景而让这些痛苦找到了扎根的泥土，愈长愈茂。最终两个人离婚了，各自走向了自我救赎的路。

      峰回路转，新的故事以几年之后上面故事中的妻子小夜子突然被一个不相干的老头杀害而展开。经过一系列的接触、了解，丈夫无意间发现妻子被杀之前频繁接触的一个采访对象与老头的女婿之间有着某种隐约的关联。由此带出了妻子的采访对象，已经沦为盗窃癖的纱织正是开篇故事中的少女，而老头的女婿就是那时的少年，如今是知名医院的小儿科医生。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劫后余生，有人化茧为蝶，有人遍体鳞伤，但是无论是蜕变的痛还是现实的痛，所留下的伤都是我们寻找自己的路途中尖锐的刺、指明的灯，终将把我们推向一场不可避免的自我救赎。

      那时青涩的男孩仁科和女孩纱织，彼此倾心，越走越深，初尝禁果，女孩怀孕了。恐惧、无知、包容、懦弱……总之在一连串当时年轻的心中无法承受的事件和反应之下，最终女孩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在此之前，两人已经决定好一起杀死共同的孩子。有时候我们认为，障碍的去除就会让生活回归到平坦的大道，但是眼前的障碍看不见了，落入心里的罪恶的种子却足以长成将我们压垮的参天大树。有了共同的不可告人的过往，两个人也越走越远，因为只要在彼此身边，就不能不直接面对这份的罪恶。可是，内心的罪恶会因为分离而消散吗？

      因为采访的关系，纱织向小夜子透露了过往的秘密，而在女儿被杀之后，致力于推动死刑和罪犯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和忏悔的小夜子建议纱织去自首以此拯救已经陷入了自我厌弃的自己；但是纱织唯恐牵连仁科，迟迟下不了决心。为此，小夜子找到仁科，并试图说服他和纱织一起去自首。

      看起来正走在人生康庄大道之上的仁科，一直为弥补内心的罪恶付出着代价。在家人看来，作为知名医院小儿科医生的他，却选择了一个相貌相当平凡，可以说是土里土气，而且文化水平也很低的花惠做妻子简直就是脑子不正常，甚至连他们的孩子看起来都不像是仁科亲生的。实际上，花惠是仁科某一次去祭拜自己被杀死的婴儿时偶然遇到的一个被人欺骗怀了孕，正准备去了结自己生命的女孩。拯救自己很多时候会通过拯救他人的形式为出口，仁科不仅娶了花惠，对她的孩子视同己出，甚至对花惠那个游手好闲，从来只会拖累家人的父亲也接纳和救济。小夜子来找仁科的那天晚上，仁科碰巧不在，而他的岳父又碰巧来向他求助，于是偷听到了小夜子和女儿关于说服女婿去自首的对话，以及女儿让小夜子不要去告发的苦苦哀求。于是，生平从未给家人贡献过什么的老头子，这一刻却决定为了女儿女婿和幸福付出自己，杀了小夜子。

      写到这里，真的很佩服东野圭吾，能让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主角。本来，我们就都是自己人生故事中的主角。生命中偶然的、必然的发生，把我们推向了自己的命运，以及那一场终将不可避免的，每个人的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