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熠接过车钥匙开车时才发现，沈之远的车载导航系统根本没有设置目的地，而是根据他们当前定位而不断修正方向，像是盲人握着明眼人的手，被一步步引导着往前走。
所以从一开始舒智也从未向他们透露过基地的位置，只有他们来才能知道他在哪。
“真正的盲人是我们才对。”萧熠说，“你可以看见，也在看着一切。”
舒智笑笑：“没错，这个东西的确是我的。你很聪明，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真的看不见，我从小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症，是一种导致失明的遗传病，前些年我工作太过疯狂，致使病情失控，彻底失明。”
他取下墨镜，他们看到了一双空洞无神漫无焦点的眼睛。
“虽然很享受这终极黑暗，但你们来了，我还是挺想看看你们，”舒智说着转向简兮的方向，“尤其是你。”
简兮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浑身上下一点人气也没有，像是千年古墓里的朽尸一般。
他摸到桌子上一个像胸针一样的微型摄像头，把它别到前胸，并从脖子后面拽出一根细线与之相联，摄像头像睁开的眼睛，泛起光芒，他走到简兮面前，用这只冰冷的眼球仔细“审视”着她。
这是简兮第一次被一只摄像头凝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你跟他很像。”他的手落在简兮的肩膀上，他的皮肤白得惊人，手背上血管如虬枝般，根根分明，“简思行如果能见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
简兮看着他，却一时不知道该看他空洞的双眼还是看那闪光的摄像头：“谢谢，舒先生你跟爸爸很熟吗？能给我讲一些他的事吗？”
舒智点点头：“会的，有时间我会告诉你。”
然后他走到萧熠面前，却把摄像头从胸前取下来，拿到自己面前，从与萧熠等高的位置看着他，萧熠同样是毛骨悚然，他不禁微微后退一步。
舒智笑道：“我第一次见过的时候你还很小，那时我在普林斯顿大学授课，你去找我，那时候你十岁？可能还不到，你拿着自己写的代码给我看，并说我的课讲得太差劲。”
萧熠摇摇头：“我不记得。”
舒智摸摸他的头：“你当然不记得，你想记起来吗？”
萧熠推开他的手，他不喜欢被人摸头：“我不确定。”
“人的记忆相当于计算机的存储系统，一些数据会因为接口不通或者其它原因调取不出来，但并不等于数据不存在，只要你想记起来，我会让你记起你所经历过的所有事，甚至包括婴儿时期被隐去的记忆。”
萧熠眼里不禁闪出光来：“你说的是真的？”
舒智笑笑：“你刚刚还说不确定，记得太多事有时候反而是负担，很多事都会因为记忆而改变，倒不如不记得的好。”
萧熠看向简兮，微微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夜幕星空下，萧熠和简兮坐在一个沙丘上看星星。萧熠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支歌。
简兮一愣：“你听过这首歌？”
萧熠点点头：“当然，这是你唱的歌，我还记得歌词——只因有你山河在，这灰白落寞人世间，多了一点点期待……”
他轻轻唱着，他声音很好听，简兮鼻子一酸，她有许多年没有唱过歌了，他们当时组了一支乐队，以朋克为主，这是少有的一首慢歌，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
“这是李豪写的，他很喜欢古诗词，这一首填的是《踏莎行》。”
“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画面，你当时就在唱这首歌。”
简兮说：“这个片段对于你而言很重要吗？为什么只记得这些？”
“我不知道。”萧熠说。
简兮看着历历星空，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她说：“我们长途跋涉找到舒智，不就是想让他帮你恢复记忆吗？为什么反而犹豫了？”
“不知道，感觉很害怕。”萧熠说，“我的记忆里有些很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简兮握起他的手说：“即使不敢面对它也在那里，你不看它，它也照样存在。”
萧熠看着她说：“我害怕会失去你。”
简兮眯着眼笑了：“你怎么劝我来着？你说即使明天会死，也不影响我们今天相爱。”
萧熠也笑了，他轻轻吻了她：“你说的对，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就不去想那么多。”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舒智走了过来：“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们赶紧站起身说：“没有，我们正在研究星座。”
舒智抬头看看星空，他没有戴摄像头，所以什么也看不到：“星空，应该很漂亮吧？我很久都没上来过了，只是刚才听你们说要出来透透气，所以也想上来走走。”
简兮和萧熠很难忍受地下的阴暗和憋闷，所以趁着晚饭后便出来溜达，而舒智却像鬼魅一般长居地下。
“舒先生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简兮问。
“当然不是，有一些助手，在其它区，你们一路上应该见过好几个像这样的入口，每个入口间隔大约五公里，他们分别驻守在那里，做着各自的工作，我们经常联系但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很少见面，”舒智顿了一顿说，“不过每次研究取得进展的话，我们会去市里聚个餐。”
“那舒先生有家人吗？”简兮又问。
“家人？”舒智笑笑，“没有，也没必要有。”
“不会觉得孤独吗？”
“那你们呢？”舒智问，“有了爱人就不孤独了吗？”
萧熠点点头：“是呢，我们一点也不孤独。”
舒智叹了一口气：“当我什么也没说。”
萧熠说：“舒先生，我只想恢复和简兮有关的记忆，我只记得她，你让我想起来关于她的部分就可以了。”
舒智笑笑说：“我只是个数据架构师，又不是魔法师，哪有你想的那么神奇。不过据我所知，你和简兮并没有太多来往，她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你若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可以问问我的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也是你们的老熟人。”
“谁？”
“李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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