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之情&茶的流派
早些年读了《阴翳礼赞》，到现在已忘了大半，只剩下一丝幽微的气息挥之不去。日式审美往往带着一丝于微妙处玩味的意思，《阴翳礼赞》也是如此，所谓礼赞阴翳，直白来讲是赞赏光线暗处、余光所及的默然、含蓄、极简、易逝之美，但又不尽然。我总是感觉到阴翳的美学意味包含着日本国民性的成分，它首先是一种默然的存在，是一种沉默的生命力，比如在黑釉碗里饱满的白米饭；然后是一种藏于阴影里的肃穆，比如永不见天日的神龛；最后是一种克制的哀愁，似乎对着阴翳处之美带着压抑着的狂喜、坦诚的怜惜、以及心知其易逝进而联想起自己的易逝的同病相怜。
偏偏《茶书》的开篇，就让我想起了种种阅读《阴翳礼赞》时的微妙感受。按冈仓天心的话来说，武士道是一种“死道”，茶道则是与之相对的“生道”。“在纷繁俗世中发现美，是茶道让人着迷的地方。它主张和谐、纯粹相互包容的玄妙，以及社会秩序中的浪漫情怀。它本质如同生命，是对不完美的崇拜，是对不可能之可能的温柔试探。”据说陆羽发现茶事中的和谐与秩序，恰与人事相契，挥三卷共十章的笔墨，论茶树、茶叶、茶具、煮茶、茶事，勾勒出由茶所见的世界，颇有些格物致知的意味。依我之见，没有互动的格物，所致之知不过是对本人人生阅历的归纳和升华，在山中也见自己、在树中也见自己、在花中也见自己、在石中也见自己，所知不过已知。若茶中世界以完满，水就成了死水，思考也就成了循环，难以超越，难以突破，难以生长。不完满处可能正是生机盎然处。我之品茶，仅算得上是乱吞，喝绿茶只觉口味清、苦、单薄、微甘、舌中发涩，但又上瘾似的一口口喝个不住。我很沉迷于这种克制的口味，像是略微地契合了我渴求的状态：持续勤奋、清清爽爽，克制、清醒也放任自流，矜持地藏着眼看着自己成长的暗喜。卢仝有《七碗茶》道：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真是极其快意了！想来他的茶是大碗沸泉水，我这小碗温井水也有些想要聚些热量，鼓出几个泡泡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