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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哑巴,但他从来不说话。
即便是在家里,从他嘴巴里发出的声音也只有“嗯”、“啊”。在工厂里,他只干好自己的那一摊活,在工友的眼里,他不光是个异类,更多的人把他当成个傻子。
他刚开始是说话的,跟“正常人”是一样的,谁也说不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说话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是突然变这样的,而是一点一点,逐渐这样的。
就因为这个“毛病”,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急坏了他的父母,老两口带他去了好几次医院,看了好几次专家。可一到医院,他立马就恢复了“正常人”一样,和医生回答如流,最后医生确诊是“心理问题”,建议平时多做一些心理疏导。
老太太躲在屋里抹眼泪,老爷子喝着闷酒,声音嘶哑的叹道:“儿啊!你咋想的和爸说,有啥委屈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你说句话中不中啊?”
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委屈,因为他不说话,除了这一点,你再看他,和正常人没有一点区别,一米八的个头,模样帅朗,头发打理的非常整齐,就是偶尔会莫名的发火,这一点他的父母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从来没当着父母的面,发过火。
上次发火他把手机摔了,他受不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人。
有一个五六年没联系了的同学,上学的时候俩人关系处的还挺好。也不知从哪个渠道添加上了他的微信,一张口就冲他借5000块钱。他刚开始还挺谨慎,可又一想是挺要好的老同学,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不借的话,拉不下脸,于是就转给了他5000。之后他那同学偶尔在微信上还和他说过几句话,无外乎都是回忆回忆从前之类的,再后来他那同学就不再说话了,再后来,对方已把他删除了。
还有一次,他的一个战友给他发来了一个电子版的结婚邀请,平时他和这个战友也仅仅是朋友圈互相点个赞,没有过多的交集。可一想退伍都将近十年了,他很怀念那段岁月,很想那些战友,跟单位请了假,坐火车赶了一千多公里的路,对方竟不认识他了,把他当成了娘家来的客人,好生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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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从那时起,他慢慢的变得沉默寡言,话也越来越少,他无法理解,一段求学时建立起来的珍贵感情,竟抵不住5000块钱的考验。他也无法理解,那个在两年里朝夕相处、生气死共的战友,在十年的时间里竟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向后看,后面有风景,有倒影。
他不明白为什么过生日的时候,要在朋友圈里晒红包,搞得你要是不给他发红包,就好像你俩不存在友谊似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到母亲节、父亲节时,朋友圈就会自发的举办一场孝心比赛,仿佛你要是不发个吉祥话,你就大逆不道一样。他宁愿把这个时间拿出来,回家多陪陪父母,给父母买束真花。
最让他理解不了的,你微信群里的“男人节”“妹妹节”“女儿节”“哥哥节”……仿佛转发到了固定数量的群之后,他们就会飞黄腾达、长生不老一样。
他受不了里面各种虚伪的自拍和炫耀,受不了他视之珍贵事物对他的背叛。
他摔烂了他的手机,摔出了他的愤怒与悲哀。
慢慢的,他发现不说话也挺好。见到领导不再和别人一样阿谀奉承,和同事相处也不必假情假意。干同样的活,别人工资拿4000,他拿3000,他也不说不争。别人都说他是傻子,他也全不理会。
他虽不快乐,却很平静。
他看到同事们在旁边拼命的刷某音、某条,为了某手,装疯卖傻的拍一个段子。这时,他宁愿蹲下来,仔细的盯着一颗土、一粒沙,默默的看上半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阳光不一定在头顶,风景也不一定在脚下
别说他没朋友,他有过。他还是愿意相信有美好事物的存在,虽然他还没有遇到,他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的人,或许相遇时,只需一个对视,两人便会成为生命的挚交。
他不像有些人,嘴里倡议着环保,却满大街的扔烟头。心里想着雷锋,却连摔倒的老太太也不敢扶。不说话真有好处,有些事他做不到,但他至少不去说。
他去专卖学生用品的文具店里,买了一大堆的海报,每张都是向日葵,各种各样的,贴满了整个房间。他盯着墙上的向日葵发呆,每张他都要盯着看上好久。他得出一个结论:向日葵不总是向着太阳的。
他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年幼的向日葵因为头部太小,茎杆能支撑住它,那个时候它是向着太阳的。可等向日葵长大了、成熟了,它的头越来越重,茎杆撑不住了,最后耷拉下来。他为他这一发现而感到惊喜。
或许,面对满屋的向日葵,他不再感到孤单,这金灿灿的生命会给他偏激执拗的人生,带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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