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格的《丑舅舅》

看完桑格格的《丑舅舅》，已经是凌晨，心里只剩下悲伤。

第一次读桑格格的文字，这篇《丑舅舅》收在她的短篇集《不留心，看不见》。

故事不长，情节也不复杂，“丑舅舅”是一个孤儿，寂寞倔强地成长，像无法打破的预言，像一个古老的诅咒。出生时被算命的说，不送给别人养，就会出天花得疟疾，反正不会健康平安地长大。果真不久得了天花，侥幸保住了命，可留下了一脸麻子，成了众人眼中的“丑娃”。因一个村的人，都多少有些亲缘关系，所以被称为“丑舅舅”。命运不会因为他的破相而眷顾他，不幸接踵而来，他的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留下了他孤独地活着，东家一口西家一口，饱一餐饥一顿，总算长大成人。也正好赶上了好时代，分了田地和农具，村长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娶个媳妇生个娃，也是个像样人家了。他正是带着过成“像样人家”的憧憬，谨小慎微锱铢必较地过着日子。可命运并没有让他那么轻易地如愿，他勤劳肯干，除了麻子，长得也高大魁梧，可姑娘们非但没有看上他，反倒像避瘟疫一样远远避开他。究其原因，就因为他干活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也是因为没有衣服，他一直穿着他父母留下的衣服，因为怕费衣服，怕穿破了就再也没有衣服了，因为没有人给他做衣服。这在现在看来，确实是很奇怪的逻辑，可在那个年代，自给自足，估计买衣服既不普遍也不容易。穷苦日子过得似乎没有尽头，孤独寂寞地一年复一年，他需要娶一个老婆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了一个女犯人——倪翠萍刑满释放，但婆家娘家都不肯去领回家，在监狱里得了重病奄奄一息。他去把她领回家，细心照顾，尽其所能。功夫不负有心人，倪翠萍慢慢恢复健康，她是一个美丽能干的女子，她当初的入狱也是被压迫到绝望的反击。他们组成了一对夫妻，尽管除了村长没有得到村里人的祝福。院里杏花盛开的季节，他们的女儿——何小杏出生了，乖巧可爱，他们夫妻勤劳善良，日子似乎在奔着希望而去。我一边看内心一边受着鼓舞，默默想着：总算苦尽甘来，总算圆满了。可苦的后面还是苦，不幸的后面还是不幸，悲哀连着悲哀，幸福只是短暂停留。老村长去世，新村长却是一个跟丑舅舅曾经有过过节的地头蛇——何叉口，这时正好反咬一口，说是清理社会流氓，以“流氓罪”把丑舅舅逮捕了，因为他之前经常不穿衣服。求救无门，被押送刑场。倪翠萍在这之后倒下，也撒手人寰。可怜的小杏子，俨然又成了当初的小丑舅舅。

花这么长时间把故事情节复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来排遣心中的悲哀与无助。桑格格可真坏呀，为什么不能编个快乐点故事呢，比如就在何小杏要上学了那里打住，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哪怕故事平庸一点也没有关系，实在受不了这种“幸福是刹那，悲伤是永恒”的真相了。这真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桑格格讲得那么冷静，让读故事的外人觉得无关痛痒，可除了归结于命运还能归结于什么呢？丑舅舅没有申辩的余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善良麻木、胆小怕事的村民们，是帮凶吗？可实实在在地，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呀！处在轰轰烈烈的社会变迁之中，丑舅舅是个孤独寂寞的斗士，可终于倒下了。那么何小杏呢？她又将如何成长？她的悲哀是短暂的吗？她会苦尽甘来吗？她会分享到时代飞速发展的红利吗？还是被碾压在时代飞速前进的车轮之下？

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