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线夕阳照进厨房,秀莲停下手中的忙碌,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晚了,窗外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秀莲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天又结束了。
这几天总是不舒服,秀莲揉揉后腰,极力忍耐着腰部下坠的痛感,继续准备着晚饭。
今天是周末,儿子宇庭一家三口回来吃饭。秀莲准备了孩子们都爱吃的红烧肉和炖排骨。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家了。再准备几个小炒就可以开饭了。
老头子茂林还在客厅看着新闻,时不时地会抬头看看挂钟。秀莲悄悄笑了,这个老家伙话少,从来不说什么。但是,秀莲知道,他跟自己一样想儿子,想孙子,盼着一家五口每周一天的团聚。
秀莲常常在想,一辈子,父母和儿女在一起的时间到底有多少呢?不知道有没有聪明人真实的计算过。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
这一点上,秀莲是有遗憾的。
宇庭三岁以后,幼儿园和小学,一直跟着爷爷奶奶,方便上学接送。初中高中以后,孩子就很忙了,起早贪黑,回了家话都来不及多说。大学又去了外地,见得更少。
秀莲常常想起宇庭的婴儿时期,一团小小的热乎乎的肉团,抱在怀里,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怜爱。可惜,孩子长得太快了,一转眼,宇庭都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
真的是老了,有事没事总是想起以前。风风雨雨几十年,明明前边也还有些奔头,可走着走着,却不由自主总想回头。老了,就只有回忆了。
一声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来,“奶奶”。一个小肉团撞进她怀里,秀莲赶紧抱住。
收回思绪,端详起小孙子。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子,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宇庭。秀莲疼爱地捏捏他的小脸蛋,说:“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宇庭和儿媳妇小瑞进来厨房跟秀莲打了招呼。秀莲亲昵地拍了拍宇庭,让他“滚出去”,单单留下小瑞,边忙着手里的活,边跟小瑞唠着家常。
晚饭的氛围一如既往得好,看着温柔贤惠的儿媳,稳重英武的儿子,乖巧活泼的孙子,秀莲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似乎偶尔一阵阵的下腹坠痛也能忍一忍了。
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终于被细心的儿媳察觉到了。当小瑞听了秀莲的描述以后,轻松地跟宇庭商量,正好他们俩单位发的体检卡快到期了,赶紧给爸爸妈妈用了,都做个全身体检算了。说完对着宇庭挤挤眼睛。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秀莲瞬间凝固到脸上的笑意。人老了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平时吃吃药也就过去了,但去医院体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万一真查出个好歹来……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落不到实处,一直悬着,复杂的情绪让秀莲食不甘味。但孩子们的苦心又怎能辜负?算了,听儿子安排吧。
2
体检约在了周四,宇庭一周中勉强能抽出一点时间的一天。
两年疫情的肆虐,医院的管理非常严格。进去之后,各种复杂的扫描填表测温,秀莲和茂林像孩子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宇庭的后面。
尽管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但是这一系列的程序,还是让人烦躁。茂林先烦了,嘟囔着,这年头,老人出门像傻子,什么都做不了。秀莲嗔怪地拽他,怕儿子听到更烦。
宇庭是个懂事孩子。耐心地带着秀莲和茂林,办着各种手续。终于,把两位老人按顺序,一项一项的检查,都做好了。再把他们送回了家,急匆匆地上班去了。
又到周末了,这周宇庭两口子却没有来吃饭。只是在早上急匆匆地把小家伙塞进门,转头就走了。
秀莲心里有些打鼓,本来近日的不舒服就让她颇为不安,看儿子媳妇的样子,似乎更印证她的预感。
小孙子咿咿呀呀的小声音,让秀莲暂时放下烦乱的心绪。老头子茂林也凑过来逗着孩子,不经意地用手拍拍秀莲的肩膀。
秀莲一惊,难道茂林明白她的心思?这个家伙,看平时漫不经心,原来心里还有点数。那宇庭……看出来了么?
夜深了,秀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畔的茂林呼吸均匀,却早已睡熟。其实秀莲很感激茂林并没有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安慰话,都还没有结果呢,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大清早,宇庭的电话就来了。
说是医院来通知,秀莲的妇科需要再做一个精细检查,排除一下常规疾病。秀莲口中答应着,心里暗骂宇庭撒谎都不好好用点儿心。又不是拍电视剧,哪个医院还会主动联系患者去做检查的?
宇庭说完之后并没有立刻挂电话,秀莲颇有些奇怪。那个……那个了半天之后,宇庭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体检时候爸爸有个ct 项目没查,今天一起做了吧,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秀莲心里咯噔一下子,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陪孙子看书的茂林。茂林还是一脸漫不经心,搂着坐在腿上的孙子,随口“嗯”“对”的接着话头。
和茂林解释去医院补做检查颇费了些心思,但出乎秀莲意外的是,茂林只是稍微愣了下神,穿上外套就跟秀莲下楼了。
医院依然人来人往,但这次检查却异常迅速。没有烦人的排队问诊,也没有让人心焦的等待叫号。
宇庭进了大夫的办公室很久都没出来,秀莲和茂林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各怀心事。
茂林忽然起身,秀莲被吓了一跳,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丈夫没说话,拿出烟盒,手指了指楼下,秀莲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对着他挥挥手。
门里的人似乎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理会门外人的忐忑心焦,那道门依然关的死死的,而秀莲也还未等到对她的宣判。
宇庭出来了,看到妈妈后一愣,神情低落的脸上瞬间堆起笑。手里攥着检查报告,但并未展开给秀莲看一眼,只说都没事,过两天来复查下就可以,说完垂着头在前边慢慢走了。
楼外阳光明媚,茂林坐在花坛边,侧身看着远处出神,连秀莲和儿子走近都没有发觉。秀莲伸手轻轻推了丈夫一把,他才回过头。站起身哈哈一笑,竟然绝口不提结果如何。只是随口一问,挺好吧?秀莲顿了一顿,说,儿子说没事。
宇庭一直垂头不开口,无精打采地走在前头。秀莲和茂林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儿子仿佛一夕之间就驼了的背。
宇庭脚步忽然一停,停顿了一下转回头,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爸,妈,我忽然想起还有个报告单忘记取了,你们要不先打车回家吧,我取了报告直接就去上班了。”
“不用打车,离家又不远,我和你爸溜达地就回去了”,秀莲接口道:“你忙你的。”
宇庭脸色变了变,忽然发了好大的火。
“叫你们打车就打车么,就心疼钱,从来不想想别人……”,眼看着宇庭的眼圈红了,说话间很明显的一滞,“……心里难受……”,说完转头走了。
儿子从来没这样的态度说过话,秀莲心里有些委屈,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胳膊被茂林拉了一下。
茂林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听儿子的吧!”
出租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虽然都是平日看惯的街道,但透过那个小小的窗口看过去,就是那么陌生。秀莲回头看了看丈夫,茂林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路旁的树影在他脸上不停的变化映迹,斑驳不定。
3
吃过晚饭后,宇庭两口子来了。秀莲还在计较儿子白天的顶撞,一转身进了厨房。忽觉胳膊有些痒,回头正看到宇庭嬉皮笑脸地揪她的袖口。秀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笑着打落那只调皮的手,心里也仿佛舒畅了不少。
像是打好了草稿一样,坐在沙发上的宇庭和小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劝说模式。说大夫说了,老两口身体都有点小毛病,恰好近期他们工作还算轻松,秀莲和茂林可以住院调理下身体。
茂林笑呵呵地满口答应,秀莲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宇庭夫妻俩就接他们去了医院,一通忙乱之后终于办好了住院手续。进病房时,两个孩子不停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但秀莲还是看见了贴在门口的那刺眼的三个大字:肿瘤科。
医院的气氛总是让人压抑,而对自己病情的未知也让人恐惧,但好在和茂林住在了同一间病房,给了秀莲莫大的安慰。
宇庭词不达意地解释了一通,表示这只是暂时的安排,因为目前普通病房床位紧张,只能将他们安排在床位相对轻松的肿瘤科,等开始治疗时他们会被分别转到妇科和肝胆外科病房。
说完之后,宇庭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双眼在父母的脸上扫了好几圈,然后借口离开了。
秀莲心里苦笑,傻孩子。
几天之后,秀莲的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走廊上每天都徘徊着各色不同的病人,有的健步如飞笑声如钟,完全不似绝症患者。有的被人搀扶着,愁眉苦脸神色复杂,恍若天塌下来的痛苦。也有像秀莲和茂林那样,看似茫然将知未知的状态。
其实秀莲一向认为,若是生病了,特别是那种关乎生死的大病,最好是让本人知道。
当年母亲重病以后,她们姐妹也是一路隐瞒,几个人商量后就同意了医院的治疗方案。在遭受了几个月病痛和治疗的双重折磨之后,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溘然而逝,至死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病。讽刺的是,也只比当初预测的存活时间多出一个月。但那一个月中所受的苦,到底值不值得,又怎么计算呢?
秀莲有时会想,若是当初告诉母亲实情,母亲又会做何选择?是不是呆在熟悉温暖的家里,安然度过最后的时光,会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其中的遗憾,秀莲不敢回想,所以她经常跟茂林说,如果自己病了,一定要告诉自己真实情况。因为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实现,在最后的日子里头不想有遗憾。
如今真的轮到自己头上,她却也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再也无法对着宇庭问出那句话。
秀莲忽的心头一明,原来……母亲也是明白的……
隔壁床上的茂林,依然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从来不问关于生病和住院的问题,笑呵呵地听从儿子安排。在没有检查不用挂水的时候,通常都在戴着老花镜看手机或者靠在床头听书。偶尔也会侧头呆坐,看着窗外出神。
秀莲有时很羡慕茂林,想的少,也许是一件幸事。
宇庭每日都会过来陪他们,一边忙于工作,一边打理爸妈的一日三餐。有时会趁出门打开水的时机,偷偷地钻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儿子疲于奔命地照顾他们,还要强颜欢笑地面对,秀莲无奈地想,还是装傻吧。
4
那一天终于来了。
秀莲转到了妇科病房,等待手术安排。而茂林转到了肝胆科,再做进一步检查。电梯叮叮的声响,代替了他们之间的话别。秀莲在跨出电梯门时,听到了几十年来茂林少有的一句情话:别怕!而她不知,当时不耐烦地回头一瞥,竟成了他们夫妻间的诀别。
疫情管控下,秀莲和茂林的病房虽然只隔了两个楼层,却依然不被允许相互探望。无奈之下,视频聊天成了彼此了解近况最完美的方式。镜头里的茂林不厌其烦地叮嘱秀莲听儿子和大夫的话,话语间依然像平日那般乐乐呵呵,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秀莲眼见他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
三天的化疗结束了,经过几天的修养后,宇庭带来了消息,可以安排手术了。
想到当年的母亲就是手术后再没醒来,未曾留下只言片语,秀莲突然一阵恐惧。死又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的事。怕的是未尽的事,未了的情,未留的话,就那样跟着生命一起戛然而止。
年轻不经事的宇庭或许还不懂这些世情,也许未到生命尽头的人都无从体会这样的遗憾,但秀莲无论如何都不想像母亲那样糊涂地走。
从茂林处回来的宇庭脸色很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秀莲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这样的举动好陌生,孩子长大后好像就无端地疏远了,就连母子间这样平常的举动都尤为不易。
宇庭抬起头愣了一下,红肿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也不解母亲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
这些天虽然每天都见面,但秀莲却不曾这样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儿子。一阵悲痛涌上心头,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原来病痛折磨的并非只她一人,就这样短短的十几天间,儿子似乎老了十岁,而这被无情抹去的光阴却又该如何去挽回?
秀莲双手捧着宇庭的脸,泣不成声。儿子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若是来日真能痊愈倒还好,倘若不幸就此撒手而去,儿子所受的苦值得吗?
儿子,明天就手术了,结果好坏谁都预料不到,你爸爸心大,什么都不想,但我不能不想。这些天我们一直都听你的话,配合治疗,但到底是什么病,你得让我心里有点数,我不想再糊里糊涂了。
秀莲的情绪失控虽然让宇庭有了预感,但当妈妈真的问出这句话以后,他还是不忍说出实情。他见过好多积极抗癌的人,也见过一瞬就精神崩溃的人。也许当事人知道病情会有诸多好处,但他实在不敢冒险。对与错只在一念之间,但却绝对没有重来的机会。
但妈妈殷切的眼神怔怔地望着自己,那些谎话却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口。而且爸爸……也时日无多了……
妈,您别想的太严重。虽然是卵巢癌,但前期的化疗效果很好,病灶缩小了,大夫说手术切除后痊愈的机会很大。
秀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你爸呢?
宇庭突然沉默了下来。
秀莲的心一沉,忍不住用手捅了捅儿子。宇庭回过头看着秀莲的脸,嘴唇轻轻抖动,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已经是胰腺癌中期了,还在做手术评估,情况不太好。
宇庭的声音有些许低哑,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秀莲的耳朵里。她呆住了,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消化去解读所听到的那句话。忽的心口剧烈的一痛,像是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那种痛好像积攒了千百个岁月,猛的一下遁入五脏六腑中,又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秀莲感觉自己的声音想起,恍惚游离在身外。
别告诉你爸。
宇庭用手遮挡住眼睛,但那沉重的抽泣声确是再也挡不住了。
……爸爸早就知道了……
5
麻醉后的手术过程并没有什么痛苦,但术后的虚弱确是让她再无力顾及其他。再说,现在的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让茂林看到。
茂林那边情况不明,秀莲虽心急如焚,但也只能从宇庭遮遮掩掩的只言片语中探知一二。
终于有了些力气,秀莲靠在床头仔细地拢了头发后,打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视频电话。接通的很快,显然茂林的急迫也与秀莲一般。
镜头前的茂林一直在微笑,询问着秀莲的身体情况,鼓励她积极治疗,还极力承诺过些时候一起回家。他们像往日一样说着家常话,但秀莲能看得出来,从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舒展,显然是在忍耐痛苦。
为了巩固治疗,折磨人的化疗开始了。药物的副作用简直要了秀莲的命,呕吐,乏力,厌食……身体的虚弱,常常让她昏睡不醒。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想到茂林。听宇庭说,茂林也在化疗。记得从前他常去锻炼身体,现在的状态应该比她强吧。
宇庭的身体也终于到了极限,不得已之下,只能请了一个护工,来贴身照顾秀莲。护工很尽责,细致入微地看护下,秀莲终于有了点精神了,她这才意识到,近几日很少能看到宇庭的人影了。
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晒到人身上暖烘烘的。靠在床头的秀莲又开始昏昏欲睡。梦中的秀莲又来到了与茂林分别的电梯里,但茂林却并没有像那天那般温柔地说出“别怕”两个字,只是看着秀莲,一直在笑……
急匆匆跑进来的宇庭打断了秀莲的梦境,看着儿子满脸的泪痕,秀莲一瞬间明白了……
弥留之际的茂林脸色蜡黄,瘦弱的几乎变了一幅模样。秀莲想不通,一个多月的光景,真就能将人折磨至此?那么,她的茂林……究竟是受了多大的罪?
看到秀莲到来,茂林终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我不能哭,听说眼泪落到亡人身上,会给灵魂增加罪孽……秀莲在倒地前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6
秀莲暂时出院了。大夫的意思是与其在医院挂营养液,不如回家多吃几碗饭,等身体调养一段时间,化疗报告也出来了,到时候再做评估,是否还需要做进一步治疗。
但秀莲的状态实在令人堪忧,不声不响,甚至看不出悲痛。宇庭急在心上,但却无计可施。只能嘱咐保姆细心照顾,尽可能的让她快些精神起来。
秀莲其实很想像从前一样,有茂林陪着,该笑时笑,该哭时哭。曾经熟悉的家空空荡荡,那个总是漫不经心靠在沙发上的老头,却再也看不见了。
积极配合,抗癌治疗,两个人一起走进医院,可出来时,却只剩了她一人。那个鼓励她心疼她的老伴,成了一张夹入相框的照片。
一切都是那么没意思。
又是黄昏了,天色暗了,保姆买菜还没回来,秀莲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从出租车狭小的窗口看经过的街道,依然那么陌生。秀莲想起了那天从医院出来,和茂林一起打车回家的情景。老头子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也许,他当时的心情,也如落在他脸上变幻不定的树影那样斑驳,可惜……当时的秀莲竟然看不出。
眼睛越来越模糊,似乎后半生的泪水,也要在这一时之间全都喷涌而出。
年轻时,茂林总在城外的河畔等他,也许,现在他也还在吧……
电话响了,是宇庭。
秀莲看着响声不止的电话痛哭出声,缓缓地滑下接听键。
电话中传来宇庭欣喜若狂的声音,妈,化疗结果出来了,你的身体里没有癌细胞了……
街灯终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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