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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基督之名(aba)

以基督之名(aba)

作者: TimeRidian | 来源:发表于2018-05-19 10:23 被阅读0次

    6:14 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的造,里外抹上松香。

    6:15 方舟的造法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

    6:16 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

    6:18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

    6:19 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

    7:1 耶和华对诺亚说:“你和你的全家都要进入方舟;因为在这世代中,我见你在我面前是义人。”

    ——————————————————

    直到侍童第三次被赶来并战战兢兢地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场主持坚振礼,Ben才懒洋洋地离开了他舒适的座椅。“求您快去吧,伯爵大人坚持让您主持,”侍童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今年教堂修缮的费用,有一大半是那位大人捐的。”

    Ben以一种缓慢的动作眨眼——一双闪烁着繁星的光芒,又有着新生常春藤明艳颜色的眼睛。他又用一种更为缓慢的咏叹调抱怨:“神父呢?”为什么不让神父代替他主持,反而要打搅他难得清闲的午后。

    “神父说,您刚领满神品,而且并非身处异方,应当亲自……”

    他举起一手,示意侍童不必再说下去。几分钟后,身着主教服的Benjamin Tennyson终于从教堂的侧廊现身,他在众人的注目下将年轻男孩的矫健与神职人员的禁欲并举,登上圣坛。纯银十字架在他的胸前来回摇晃,反射了晚霞的光芒。若不是这些年的自我约束已不允许他再做出鲁莽行为,Ben真的非常想站上他曾踏过的圣十字架顶端,然后将那任性的伯爵辱骂成轱辘下的灰尘、阴沟中的硕鼠。

    但Ben最终只是转动自己那勾人绿眸扫视全场一周,一旁的牧师急忙唱名:“Albedo Ventrue。”嘈杂的人群随即鸦雀无声,大教堂恢复了它应有的庄严与死寂。神秘而慷慨的伯爵也从人群中走出,谄媚的人们慌忙为他让出一条足够几人同时通过的宽敞的路,所有人都坐回自己的座位并乖乖闭嘴。

    此时已是黄昏。

    这本是Ben所不能想通的事情:什么人才非要在此时领坚振礼呢?而当他看清伯爵的面孔时,一切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Albedo Ventrue有一张和自己神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除去他的银发红眸,它们同Ben的棕发绿眸恰恰相对。

    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身份。

    因为他是曾被自己在这教堂中杀死过的吸血鬼。

    并且Ben也从未想过成年后的自己会同他长得如此相像。

    错不了的。Ben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却只得偷偷抓住祭坛的边缘避免自己倒下。一百来下刻意的脚步声后,青年已来到圣坛下并单膝跪入软垫中,Ventrue这高贵的姓氏使他不必向神使双膝下跪。

    抑或是因为该隐的血脉允诺他无需向上帝俯首。

    而Albedo,在Ben怒视自己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含蓄的微笑,犹如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Ben的双手离开了祭坛,但指甲缝里尚且留下了大理石的碎屑,他听见牧师说:“请全体起立,为Albedo Ventrue祷告。”新的一片嘈杂声让Ben不禁去想三年前暂住于此的亲人们、当时还破旧不堪的漏水屋顶以及那日的不速之客。

    只要Ben还是血猎便不应该遗忘的一段危险记忆。

    ————————————————————

    他举起手中的油灯,张望着走下楼梯。现在将要日出,可Ben却听到了教堂的破旧大门被顶开的声音,作为教堂的管理者,他自然是要去亲自查看。

    会是疲惫的旅客,迷途的羔羊?或是走投无路的麻风病人?还是手拿人命的不法之徒?男孩从未担心过最后那类人,手却得意地摸了摸别在利手一侧大腿上的牛皮小袋,里面装着一把掺了银的合金匕首以及一枚粗长的檀木木钉。Ben不需要木锤便可以将长木钉捅入魔物的身体,轻而易举地结果他们的罪恶。

    油灯发出的暖光将Ben的绿眸照耀得闪闪发亮,可它散发出的脂肪臭味又叫他皱起眉头。这几汤匙的油燃烧所放出的光芒仅仅照亮了宇宙间微弱的一小片黑暗,甚至无法使他看清近在咫尺的几条空荡荡的榆木长椅,却足以使Ben产生向传来又一声异响的大门喊话的胆量:“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此时来到教堂?”

    一阵沉默后,前方才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可在Ben听来它实显做作:那高跟踏在地毯上的一声闷响像是经过了长久思索才落下的。男孩的手心开始冒汗,很快便握不住光滑的油灯铜柄。另一只同样汗津津的手抓住了挂在胸前的纯银十字架,Ben将它举至唇边,亲吻了其上浮刻的耶稣受难像。然而不等他想起早已烂熟于心的祷词,那来客便在朦胧的鹅黄色灯光中现出身影。他在Ben的面前站定。有一瞬间,Ben错看出他脸上的惊愕,但对方很快镇定下来,并说:

    “一位喜爱夜游的旅人,因追寻好奇的白猫才迷路到此地。”

    旅客这样解释道,一只有着光滑皮毛的白猫便从他的斗篷后走出,久久地停留于两人之间,梳理自己精致的软毛。

    Ben扬首看了看旅客那双猩红眼眸,又低下头看了看猫,然后挤出一句:“欢迎,我是本堂神父。”

    ————————————————————

    Albedo Ventrue。

    他在自己的两排牙间将这个名字研磨得粉碎。祈祷已经结束了,牧师用眼神急急示意着青年主教为伯爵施礼。

    眉头依旧紧皱,Ben站在圣坛上,将一手覆于Albedo的额面。他相信自己对触碰一个吸血鬼很是反感,却又无法不感受到那丛散发着银白色辉光的头发是像它看上去一样亲切柔软,让人产生像是反复抚摸丝绸那般无法抑制的冲动;同样是雪白色的两簇长睫毛微颤着搔过他的掌心。Ben发觉自己紧张地并拢了五指。

    倘若不是因为这些柔软没有传来任何温度,Ben一定会怀疑伯爵只是一个相貌过分清秀并且恰好与自己长得过分相似的人类青年。

    但现在他只为自己三年来每日面对镜子洗浴时不曾发觉的迟钝感到深深的惊恐。

    ————————————————————

    白猫梳够了毛,一边“咪咪”叫着,一边踩着自己的肉垫无声地溜到少年神父脚下。在它徘徊于Ben的两腿之间时,那陌生的青年始终盯着它看。即便猜想对方只是关注着猫,Ben还是不由自主地蜷起双脚脚趾,妄想地毯上短得连半英寸都没有的羊毛纤维可以盖住自己赤裸着的两足。

    “喵呜——”

    白猫眯着眼叫唤一声,接着将自己盘在Ben的足上,于是一个温暖的白色毛团便盖住了他的脚,只有两节较长的拇趾还在毛绒绒中若隐若现。Ben分明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憋笑的轻喘,但当他抬起眼时,却只看到旅客毫无波澜的疏远的假笑。

    可是笑意是藏不住的,就算青年再怎么装作不为所动,Ben犹且察觉到他的眼角有笑过的痕迹。神父也没有点破,只是弯下腰为自己的足上桎梏顺毛,油灯上的橙色火焰随着他的动作摇曳,险些在晃荡着的热油中被熄灭。

    终于,一滴滚烫的油滴从过浅的容器里洒出,没等Ben发出一声嘶气,它竟落到了陌生人那附着高级皮质手套的右手手背上。

    Ben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他的两颊开始发红发烫,他慌忙又不得不缓慢地将举灯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同时更令他感到羞耻的是,即使自己并未被烫伤,那向来木讷的手背皮肤竟也是赧然的亮粉色。油滴无声地在陌生人的皮手套上降温,滑落,未来得及摔为无数液滴碎片它便被地毯纤维贪婪地吮去。

    白猫感到没有人再抚弄自己的脑袋,便识趣地收回了尾巴与四足。它轻盈地跳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再次成为一团毛球。袭来的冷风使Ben为寒意再一次蜷缩起脚趾。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受惊?因为对一个比自己年长些许的人产生畏惧?因为对方身着华服而自己打着赤脚且仅有一件白色睡袍蔽体?甚至,因为他和自己性别相同举止却过分亲密?

    上述原因都不是约束他的禁欲教条所容许的。

    旅客看着Ben难堪的神情,没来由地赞美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谢谢?”

    但他没有得到更多的答复。

    ————————————————————

    覆手礼毕。Ben说:“我在全能天主圣父,耶稣基督与圣神内给你覆圣油。”牧师听后忙呈上那只盛装圣油的精致金盒。其间所谓的圣油无非是加入特制香料的橄榄油而已,却因加上上帝的名义而显得神圣高贵。

    Albedo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里面的光芒因为余晖的沉落而阴晴不定地闪烁着,可没过多久,他又在Ben的低声催促下合上这双惊世骇俗的猩红眼眸。主教迟疑了一阵,随后仔细地为他清洁的面部、衣领敞开而坦露出的胸口、没有温度的手足留下圣灵恩赐的印记。一切动作进行的如此缓慢,只因Ben欢喜地发现Albedo的身体在晚霞中不为其他人所察觉地蒸发着。

    如果让他待上足够的时间,那自负的血族必将把性命交代在他所轻视的微弱的光下。

    ————————————————————

    旅客径自同他擦身而过,最后在圣坛的台阶上、圣十字架下坐定。不等他坐稳一会儿,神父便焦急地喊道:“即便你是客人,也不能坐在圣坛上!那是对神的不敬!”他当然不会提起自己曾偷偷攀上圣十字架,只为一睹晨会时几十个传教士的可笑秃顶一同反射晨曦时的盛景。

    可是青年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抬头观赏起教堂内那六扇虽然华丽却已污浊不堪的彩绘玻璃窗。他带着一种认真而憧憬的神情端详完每一扇被世人遗忘的杰作,却在低下头时揶揄道:“这就是你向往的神?你向往的天堂?”

    Ben哑然了,随即他的脸上涌入了愤懑的血液。旅客接着说:“死板。哪怕是在天堂,也没看见亡灵的笑靥,而这便是你此生禁欲的奖励——去另一座囚笼中劳作直到被耶稣榨干最后一滴血。”

    当“血液”一词从唇舌间弹出时,他顺势伸出舌尖舔过并不干燥的嘴唇。是了,血液,这才是Albedo此行的目的。诚然本周他已进过一次食,而且老家伙也警告过他不许再偷溜出来捕猎,但那是怎样的一餐啊!恶心的混合着吸血鬼胃液的半消化的血,哪怕是盛入精美的雕花瓷器中也改变不了它的作呕本质。所以他还是被晨风送来的腥香气息吸引到了这里。途中一只白猫加入了他并率先取得猎物。他们在教堂前停下,白猫在那具散发出浓浓血味的身体旁吃掉了自己的夜宵老鼠。

    Albedo在此时看清自己追寻的血液属于一个年轻的红发女孩,可令他惋惜的是她已被吸食过一次了。但女孩的生命力顽强得异常,她凭着体内可能连一半都不剩的血液虚弱地挣扎着,手中犹且牢牢紧握那把染上另一个人血液的银刃。

    袭击这女血猎的是人类。吸血鬼才不会留下那一圈愚蠢的牙印,亦不会容许宝贵的红酒从木桶中白白流出。Albedo放心地拎起昏迷不醒的女孩,正当他准备将獠牙刺入那脖颈上某处未被玷污过的皮肤时,一声压抑的嚎叫打断了他:“吸血鬼!从我的地盘上,滚!”

    狼人?Albedo一时有些搞不明白,但这只浑身长毛的畜生已向他挥来一掌。吸血鬼优雅地躲过利爪的奇袭,并在几英尺外轻盈地落下双脚。他等候着下一次攻击,然而狼人却急急走向女孩。像小狗似的呜咽一阵后,它将那具柔软的躯壳驼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新的好事者在匆忙赶来。于是他蹲下来抱起慵懒的白猫,向着教堂一侧走去。将将把自己藏入木槿的阴影中,Albedo便听到教堂大门被顶开的声音。一个臃肿却敏捷的身影从门后跑出,奔到方才女孩倒下的地方,俯身查看了那一小滩已干涸的褐色血迹后,他向着狼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一切再次恢复寂静,而神造的太阳也将要升起,这就意味着,Albedo今天要空手而归。在尚且昏暗却不断褪去的夜幕下,Albedo长叹一次,戴着皮手套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白猫的后颈。

    忽然,他听到从教堂里传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此时来到教堂?”

    豁然地笑了起来,Albedo放低臂弯,白猫便跳出他的怀抱。它紧跟着这没有温度的、仅有由一具死尸转化来的魔物走进教堂。

    即便是他们都嗅到了有毒银器和纯净圣水的气息。

    ————————————————————

    然而在余晖竭尽全力地放出最后一丝光后,Ben才绝望地明白了为何吸血鬼会如此镇定,以及他是如何逃脱三年前晨曦的制裁。

    但那已不重要了。Ben恨恨地咬着自己的舌尖一手紧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直到用力过猛而拽下了它。

    伯爵刚想起身却听到金属落地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听到主教说:“可否请您帮我捡起他它,伯爵大人?”

    既然不能借助阳光,那么Ben Tennyson就要用银制品来结束Albedo的罪恶。只要吸血鬼的眼中流露出任何恐惧,悄然滑落到Ben手中的银刃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直到他再一次支离破碎,而且这一次,银毒会阻止自愈。

    令Ben惊讶的是,一个傲慢的笑容在Albedo好看的脸上舒展开来,“当然可以,主教大人。”那只刚敷过圣油的手向十字架伸去。

    Ben紧张地将四周稀薄而混浊的空气吸入胸腔,不得不看着Albedo冰凉苍白的手是如何拾起十字架,又把它托在掌心向他展示。伯爵单膝跪地的姿态让人误以为他是在为Ben献上一件求爱的信物,而非一件对吸血鬼而言有着致命毒素的凶器。

    暗自将匕首收回袖中暗袋,Ben取回了他的十字架。银器从Albedo的皮肤上剥离开来时,几络乳白色热气在十字架下蒸腾,又萦绕着消散。待那饰品被挂回原处,Ben才有机会看到,银器在Albedo曾经光滑的手心上留下了无法自愈的焦痕。但这仅是一瞬,因为伯爵很快收回了手,而Ben也只是猜测他的掌心曾经苍白而光滑。

    牧师走上前,恭敬地献上一件教袍。很快,那丧服似的黑衣便覆盖在Albedo雪白的里衬之上。

    坚振礼只剩下最后一项——教徒们的祝福。

    ————————————————

    “这不是你辱没我的信仰,唾弃我的主的理由!”Ben快步走向Albedo,为了制造出威压的效果而将脸凑近,“如果你不想进入伊甸园就请自行离开,不要再用冒犯的言语试探教条的底线!”

    愤怒使他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太快地说话则让他气喘吁吁。Ben本以为陌生人一定会腆着脸匆匆辞别。但是没有,青年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随后微笑着,含上那两瓣张开的湿润薄唇。

    然后,他咬住了Ben的舌头。

    Ben只感到舌面被撕裂了,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并不能舒缓糟糕的疼痛,当他再次睁眼时,只看到陌生人闭着眼的放大脸庞。Ben发出的唯一一声尖叫被对方的舌头堵截在喉口。直至舌尖品尝到了血腥味时Ben才反应过来: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迷路的旅客,而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血液从两颗獠牙在舌头上压出的伤口里不断流失着,Albedo在饮下神父的血的同时,不可避免地饮下了混合其中的无味津液。甘美。Albedo在心底里赞叹着流入口腔、咽喉、食道中的每一口鲜血,猜想神父必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否则他的血液又怎会如此纯洁甜蜜;并且Albedo也愿意猜测,神父尚是一个处子。老家伙否认了血的口感和人的私生活间存在联系,但唯有Albedo知道,在一次偷猎中,当他将獠牙刺入一个道貌岸然、暗地中作风淫乱的瘦修士的脖中,拥抱口舌的是油而非血时自己有多么震惊。因而只在此时,Albedo才认为人应当谨遵那可笑的禁欲教条,以保证他们的血液醇正美味。吸血鬼不知是什么使他如此兴奋。是新口味的血液,还是全新的取食方式,甚至是男孩发出的虚弱呜咽?

    Ben发现自己又开始恐惧,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礼矩。

    某种意义上,他在和一个雄性的类人生物接吻。

    Ben的双手无助地空挥着,脸上除去两颊的殷红便只剩苍白,他的大脑彻底短了路。幸亏求生的欲望和血猎的素养引导他本能地抓取身上的武器,否则Ben将成为Albedo第一个被咬住舌头吸血取食,进而杀死的祭品。

    第一下重击钉入吸血鬼的胸膛中时Ben竟没能听到任何声音,Albedo只是结束了这个血腥的长吻,然后从台阶上软绵绵地倒下平地。

    Ben扑了上去,指节因紧握木钉的动作而泛着麻痹的青白色。他对着吸血鬼的心脏乱刺,死血飞溅到干净的白色睡袍上,奇迹般地留下好闻的麝香味。有一刻Ben竟默默祈求对方可以像自己曾杀死过的成百上千的魔物那样哀鸣,然而很快Ben便明白这个念头是多么疯狂而残忍。但是吸血鬼的破碎胸膛中直接鼓出的尖锐笑声使恐惧压过了其他所有念想,Ben的脸上仅剩魔怔般的麻木表情,惊悚之余他才想到应当先剔下那段刚刚尝过自己的血和唾液的舌头,但吸血鬼已开口:

    “你杀我,是因为你害怕我,而不是因为你无畏。”

    “闭嘴!”Ben怒吼着,又一次的钉入差点使Albedo的身体被贯穿,但那副唇舌仿佛不属于这被摧残着的躯壳似的,它依旧咬字清晰:

    “你的信仰驱使你去猎杀魔物,保护人类。可是你要知道,我也曾是末日的遗民,”他咳出一口黑色血块,接着说,“我们都是被上帝抛弃的孩子。哪怕我是血族,你是血猎,可是你能否认自己必须啜饮基督的血,就像我必须吸食人类的血那样才得以维生吗?”

    但是Ben的绿眸中已不再闪烁出多余的亮光,漆黑的瞳仁中竟没有Albedo的倒影而只有无垠的空旷,因此Albedo也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一次次的钉入然后变得愈加支离破碎。最后一次划出风的呼啸的刺入从他的后背捅出,Albedo被钉在了圣十字架下。

    暂时的,他进入一种假死状态,但是Albedo的双眼依旧骇人地半睁着。

    Ben从这具一动不动的躯壳上起身,不等麻痹的双腿恢复知觉,便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走去。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他忽然俯身,对着墙壁上的青苔狼狈地干呕起来,Ben甚至不能用手捂住嘴,那双手浸润了吸血鬼的血而和他的睡袍一般肮脏,它们都在向台阶贡献早已凝集的黑色血块,于阴湿黑暗的楼道里血块无法蒸腾,而在花岗岩上留下难以消除但不易察觉的血渍。

    白猫冷漠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跳下长椅,它走到Albedo身边,嗅闻了他耷拉在地的一手却没有得到抚摸。于是它“咪呜”叫了一声,贴着墙根跑出教堂。

    Ben相信只要将吸血鬼钉在那里,半小时后破晓而出的阳光必然使他化为灰烬和蒸汽。他摸索着重新点亮油灯,借它的微光回到房间,近乎任性地希冀睡眠可以让一切归于清风与鸟啼。但是嘴中弥漫着的铁锈味又叫他久久不能安眠,吸血鬼的唾液抑制了血液的凝集和伤口的愈合。

    如他所愿,在他醒来并径直冲入教堂后,教堂中央只剩下那只插入地表一英寸的孤零零的木钉,地毯干净得如同从未有一个吸血鬼的血满溢在上面过一样。

    梦魇就在教堂塔尖短暂地盘绕一周,便像玩够了似的离去。

    那日中午Ben迎回了伤痕累累的亲人们,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夸耀自己的功绩,事实上他隐瞒了此事,就像Gwen没有告诉他那条新脖巾是从何而来。

    他后来又一次遇到了那只白猫。当时它正游荡在教堂附近,在看到Ben后,它没有逃离,而是慢悠悠地用头蹭着Ben的裤脚。它不带任何谄媚或是矫情,甚至也没有Ben认为理所应当的恐惧,也许白猫只是把Ben错认成一只温暖的手炉。这手炉恰好会活动会伸出锋利长钉,而它又恰好杀死了一个会抚摸自己的冰凉物件。

    隔着单薄衣物,白猫很容易就享受到了满意的热量。似乎是为了报答Ben,它“咪咪”叫着,咬住Ben的裤脚想将他带往某处,。Ben蹲下来,手还没触到白毛的末梢,白猫便跳到一旁,向前快走几步后才回过头对着Ben叫唤几声,接着它便向前方窜去,不再回头。

    当然,没头没脑地跟着一只猫跑很蠢,但是Ben是这样好奇,特别是当一只猫正打算将他引向墓地。

    于是男孩从昨夜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他的动作迅捷而灵活,然而在那些低矮灌木和乱生枝杈间他很难追上一只身形小巧的猫。去往墓地的捷径上有点不只是泥泞。当白猫徘徊于墓碑之间并很快捕获到一只觅食的田鼠时,Ben才抖落着满头的枝叶和鞋上的泥块,勉勉强强在平地上站定。

    “噗!”白猫把已被咬断气管的田鼠吐在Ben的脚边,接着又溜到男孩胯下蹭着两条长腿。待白猫走到他的面前,Ben俯身端详那只田鼠的遗骸。

    灰黑色中夹杂着些许黄色的体毛被猫的唾液浸湿,覆上一层白色翳膜的全黑眼珠与眼眶边的毛发黏连在一起,它刚死不久,挣扎中被自己的尖牙压断的舌头的断面流出涓涓的暗红细流。它的四肢还在痉挛似的抽搐,Ben厌恶地垂下眼,起身与这变形的新鲜尸体保持距离。

    可白猫却不知去了哪里。一声异响从墓地深处传来,令Ben不愉快地想起那阵做作的脚步声。但是Ben还是向林立着更多墓碑的、空气潮湿的地方走去。他感到茫然和不解,直到他看见不远处一具腐尸和趴在上面进食的怪物。

    还有他脚旁坐着的白猫。

    它任由食尸鬼将满手血污随意抹在衣角后便来抚摸它的软毛,并且相当享受这肮脏的碰触。当它眯着眼望向他时,Ben差点吐了出来,不为尸体,更不为食尸鬼。少年急忙逃离墓地,沿途他猛然意识到动物并没有《圣经》中所说的灵魂,猫或其他动物都一样,它们只是遵循生存的本能在世间盲目地移动。

    《圣经》有误,是否就证明吸血鬼的话是正确的?

    神父只觉得头痛脑裂,与眩晕的共舞使他差一点撞在自己房间的门上。他相信唯有找到真相才能自救。

    于是那天以后他过起一种更为禁欲、更为严苛的生活,Ben摒弃一切他曾热爱而会偷偷进行的世俗事目,向着更高级的神职伸出无欲的双臂。于此同时,他的心却愈发同基督所告诫的警言背道相驰。

    Ben没有发现这些,一如他不知道,白猫发觉他没有收下自己的馈赠有多么失望,Ben只知道一连数日他都不得不处理教堂门前的老鼠残块并将它们掩埋在种植着常春藤的窗台泥土中;也正如他不知道,在Albedo被钉在地上的半小时里,吸血鬼睁着的双眼一直观赏着穹顶壁画。呆板、无神,基督,天使们,难看的黄色水渍,无法清洁。突然,他失声狂笑了一阵。

    因为日出了,可是他还未被制裁。

    圣十字架投下的巨大阴影、教堂昏暗无光的内部、因无人擦拭而蒙在彩色玻璃窗上的灰尘,无论是哪一个,都可以被认为是上帝信仰的附属品包庇了Albedo。

    赞美主。Albedo一边慢慢抽出木钉,一边在心底讽刺。胸前的狰狞伤口有如一朵艳红的鲜花,但它是从绽放缩回了含苞并且很快彻底愈合,胸口再次光滑得找不出一丝伤痕。可惜了一件衣服,回去又要被老家伙骂了。Albedo把木钉插回原处,戴上披风上的兜帽,钻入教堂外的明媚阳光下去。

    他忘记告诉神父一件事,但Albedo认为这无关紧要,那就是他们长得如此相像,以至于他在某一瞬间想起了对自己的重修相貌最初那镜中一瞥。

    地上的黑色死血,在影子一点点的位移中被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

    坚振礼在贵族们的眼中有如玩笑似的,不等教徒们上前祝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族姑娘们便围到Albedo身边,推搡着争夺最靠近伯爵的位置,仿佛只要站在伯爵面前的那个人,就能成为在圣坛下得到婚礼祝福的伯爵的新娘。

    Ben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即便他也曾如此聒噪,如今他那长久习惯了清静的双耳已无法忍受这般嘈杂。

    教堂外已陷入夜色。Ben在墙下的一片草坪上坐下,头顶窗台种植的常春藤闹人地探出枝条,更让人不悦的,是不远处墓地传来食尸鬼饱嚼骨殖盛宴的“咔啦”“咔啦”的巨响。魔物和人类一样,在这片永恒黑暗的大陆上只增不减。

    与之相反的,神圣而庄严的教堂大厅弥漫着温暖的浊气,一旁的数百支蜡烛静静燃烧着。摇曳的火焰下,世俗的人假借歇脚的名义占领了这里,粗鄙的双足在殿堂内不断移动,连贯出野蛮的双人舞蹈。人不应当冒犯神。Ben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抓出了血痕,可是当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寻求安宁时,风声带来的嚎叫和寒意让那双绿眸中充盈了温热的水汽。

    基督从未存在过。

    Ben真想冲入教堂,撕下身上可笑的圣衣,然后加入他们。他要在吸血鬼眼下,搂住某个美丽女贵族的腰肢,步入舞池。不,他应当将Albedo从贵宾的座位上拉下,用银刃砍下他的头颅,将木钉捅入他的心脏,在那具凉透了的身体化为一抔尘埃前亲吻那两瓣没有温度的唇。在此时Ben应是血猎,而非主教。

    “我是否有夸赞过,你的眼睛很好看。”被上帝抛弃的迷途旅客不知何时已走出教堂,步伐依旧优雅却没有了先前做作的声音。Albedo在Ben身旁蹲下,一手覆于他的额上,正如方才的坚振礼那般,只是这次他们的关系不再是施礼人与受礼者。“就像常春藤一样美丽。”

    “神不存在,我也不是诺亚。”

    “是吗?常春藤也只在凋零时才忧郁。”

    “让我知道真实的一切。”

    “但常春藤也会死亡,明年生长于此的枝叶只是它们的后代,它们并不像自己的名字那样永生,”吸血鬼终于与血猎对视,“除非,它们不再是常春藤。”

    Ben咬着自己的下唇,一言不发。听上去墓地里的食尸鬼似乎终于吃饱了,几声粗鲁的长嗝在无法传达过来的尸臭味中此起彼伏。

    “我曾经,一心以为基督创造了世界,魔物是创世留下的失败余料,”Ben闭上双眼,Albedo的手沿着他的侧颜曲线而下,到达脖柱时解下了竖领的扣子,“可是后来,我才想到若神是万能的,又怎会允许不完美的瑕疵弥留于世?何况你们的外表和我们几乎没有差别。”

    “嘘,”吸血鬼的双眼中闪出兴奋的红光,“是你和我,没有差别,我们长得是如此相似,”他凑到Ben的耳旁,编造着连他自己都不信服的谎言,“说不定来自同一个先祖。”

    他饿坏了。

    Ben侧过头,向他展示了自己干净雪白的脖颈,上面残留着圣油的芳香,“喝吧。”脖上坠着的银十字架在黑暗中黯然无光。想要从贪杯者的口中套出诱人的秘密,便只得献上一杯人人皆知的佳酿作为贿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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