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率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

横幅挂满了整个校园，天气时而燥热时而阴雨，几只早熟的夏蝉聒噪不断。教室里，密密麻麻的课桌上书本堆砌如山。光照进窗，提亮了黑板右下角的几个大字：距离二OO零年高考仅有42天。

教室角落的辰思荡悠着椅子，他闭眼仰坐，对他而言，这句话后面的数字毫无意义，因为他已做好弃考的准备。在他看来，学校不适合他这样的聪明人呆。

“辰思同学，摘下你的耳机！”

一颗快要写完的白色粉笔向他飞来，似乎击中了他身上某个按钮，使他从思想漫游中醒来，他取下耳机，里面正放着陶喆的新专辑。

“请你描述一下热力学第二定律。”

他站了起来，调皮地挤出一个热嗝：“嗝……”

等着他出丑的同学们终于像扎破的气球玩偶一样笑得东倒西歪，笑了一会儿又收住了，观察着物理老师的反映。

物理老师没有理会他，而是用标准的普通话讲道：“热力学第二定律是指能量不会自发地由低温物体传递到高温物体。”

说完转过脸，望着辰思说：“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坐下。”说完便从无尘牌粉笔盒中抽出一只新白色粉笔。

辰思没有坐下。

“老师，我不明白。”

同学们齐刷刷地盯着辰思，似乎看到了无聊救星，班上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也都来了兴趣。在老师眼里，辰思不是一个乖学生，时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让老师难堪。

老师头也不转，倚着黑板说：“不明白下课来找我。”话音刚落，教室角落传来了窃笑声。

“能量为什么不能自发转移？”

物理老师转过身，一字一句地回答：“你能手捧一杯水让它沸腾吗？显然不能。这是因为分子运动总是向着熵增的方向运动。”

“但我就是能让水沸腾！用手加热！”

辰思看了看同学们，他们一个个都是不屑的表情。物理老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学生，幽默地说道：

“你吃饱了会打嗝，这是大自然的物理规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宇宙。你想用手沸腾一杯水，除非沸点在40摄氏度以下，而且你还得发个烧。”说完大家都笑作一团。

“但为什么是熵增？为什么不是熵减？”

“因为物理学就是在描述自然。”

“但我们更需要解释啊！”辰思说。

“你说的没错，科学需要做出解释。物理学家某种程度上就是画家，把看见的或者看不见的现象绘成画展现给大家。而热力学第二定律不过是其中一幅。”

同学们都很惊讶，离高考不到50天，一向谨慎的物理老师居然会把课堂时间浪费在无关考试的争论上。

“但我们明明有相机，为什么还要画家？”

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粉笔：“相机？”

“物理定律描述的是表象，只有数学才会解释本质。”

“没错，数学是物理的工具，但这不是数学课，时间也不允许让你去思考。”

“这是谋杀！”辰思坚定地看着老师，其他同学都露出夸张的表情。

“你们的目标只有高考！”说完物理老师的眼神黯然失色，他能感受到，辰思身上有自己的影子，那是年轻时该有的模样。他平静地补充到：“辰思同学，科学大厦拔地而起，而大地不需要再去建造，热力学第二定律就是大地上的一块岩石。明白吗？”

“再结实的岩石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但至少这两个月内不会！”

物理老师拍得讲台一声巨响，随即教室鸦雀无声，能听见辰思吞咽的声音。

此时辰思脑中正在极力搜寻着答案，每一个神经元都像沸腾的水泡，在脑海中翻滚。 他紧闭双眼，试图熬过这漫长的头脑风暴，然而现实中只有几秒。

“概率！”辰思脱口而出。

“够了，下课再说。”老师挥一挥沾满白色粉笔灰的手，示意继续上课。

下课后物理老师便离开了，至于同学们，没人留意他最后说的两个字。而辰思早已不见人影，课桌上留下了一对头戴式耳机，卡带还在转，耳机里隐约传开“哗啦啦啦啦啦”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