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打耳洞是在13岁。
那时,我的成绩在班级里属前列,好像不用很用功也可以取得好成绩。课堂上有时喜欢跟数学老师叫板,自己懂了的内容就不再听,然后偷偷看小说。放假回家跟妈妈吵架,总觉得全世界都不理解自己。
傍晚的时候,我会买一堆零食,趁着同学们都去吃晚饭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看着夕阳发呆,对未来的迷茫与少女特有的伤春悲秋袭击了我。据说,人一辈子都在思考的问题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知道自己没有带着主角光环,却也希望上天能像眷顾玛丽苏小说里面的女主角那样,因为看到我善良的心与清澈的眼睛,而赠予我一段精彩而丰富的人生。
我趴在桌子上,在夕阳下回忆一段段往事,感觉我的13岁就有了许多值得回忆与琢磨的事,那以后呢?心里的世界满得快溢出来了,好像风一吹,桌面上的试卷就飘得满地都是。所以,当一个同样13岁的少女遇到我,与我一起坐在教室里,时而默默看夕阳,时而说说那个心里对其怀着朦胧情感的男生,还有我们心里对未来的憧憬时,我们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份惺惺相惜。其实我们是同班同学,但是之前一直都没怎么交往,她成绩不好,上课时乖乖的,下课就带起耳机听歌。
我们在一个星期五的傍晚,逃了自习去打了耳洞,尖锐的物体穿透小小的、饱满的耳垂,我们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得到了挚友的支持。
当那个小店的阿姨向我们极力推销小巧、精致,现在看来却很俗气的银质耳钉时,我们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零花钱买下了。喜欢的男生的家就在小店的正对面,我多么希望他是第一个看到我戴上耳钉。可惜此刻的他正在教室上自习。
戴上耳钉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好像因为打了耳洞、戴上耳钉这一仪式,在某一方面就代表着我们真正地长大了。是少女成为大人的爱美意识的复苏,还是对迷茫生活的一种解脱与反叛?无论是哪一种,曾经的我们在日记本上画了又画,告诉自己“我要一辈子都记得这天”的那个日期,却渐渐被我们抛在了之后的成长路上。而之后再翻起日记,想到自己居然为了某一件小事激动这么久,不由地哑然失笑。
回头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着什么意义,现在也都一样。人生如路,任何时候都不笔直,很蜿蜒。3岁的我在父母的怀里大哭;5岁的我在路边采野花;8岁的我不肯穿鞋子,光着脚丫在路上跑;13岁的我跟着一个女生打了耳洞……年龄越往后长,腿越来越长,越来越有劲,走路都比以前更快了。所以,那些从小到大的阴暗与晦涩也就更容易被跨过去了。然而,生活中一直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浮现,就像曾经作为高三党的我对着课桌上满满的试卷哀叹:“高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胡适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不然,生活会变得像一朵柔软的棉花,让人沉沦,只要不揭穿真相,就没有尖锐的痛苦。所以,如今的我再想起有关人生这条路的譬喻时,总想着回去对3岁的我说“别哭”,对5岁的我说“要爱护环境”,对8岁的我说“穿上鞋子”,对13岁的我说“没关系,你很棒”。
怕什么青春迷茫,成长有成长的欢喜。
那次耳洞打完后,我记得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涂酒精在我发了炎的耳朵上。我心里本来有隐隐的不安,觉得这是一次小小的反叛,还有一种小小的个性在宣示着自己的特别,即使被湮没在人群里,也有着最在乎自己的心理,没想到妈妈的态度如此平和,让我庆幸之余又有点遗憾。
隔日做操时,我和那位女同学都兴奋地扎起来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花蕊形状的耳钉。阳光下,我们目光相遇,紧张得满手是汗。我们知道我们的耳钉在发亮,目光也在发亮。我偷偷看向喜欢的男生,可惜他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后来,我和那位女同学以及喜欢的男生上了不同的高中,彼此也失去了联系。在学业繁重的高中,我慢慢地忘记了卸下的那枚俗气可笑的耳钉,而且那也是教导主任的要求,不能留披肩发,不能穿热裤、短裙,每人穿着统一式样的白校服,宽宽松松。一直到高三,广播突然播报保卫科的提醒,请同学们不要在木棉树下看书,以免被木棉花砸到。所有的同学听了都哄然大笑,一直以来紧张灰暗的学习气氛也慢慢轻松起来。
高三那年春天,我把高考练习卷埋在了木棉树下。那天,去食堂时,所有人都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些木棉树。每个人都在赞叹:“今年的木棉花怎么开得这么盛大!”硕大的木棉花红艳芬芳,有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还记得那时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这所中学,开启一段新的旅程,我的鼻子发酸。想到了曾经的花蕊样式的耳钉,我急忙跑回宿舍翻箱倒柜地找,结果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
就像所有我们认为最隐秘的事情,到最后会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无影又无踪。我们最终还是长成大人了。
那些年,无影又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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