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题记：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剩下的路程再艰难，也只能一个人走完。

01
小镇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泪河的冰都厚到可以在上行走。

雪花鹅毛般大，密密麻麻砸下来，砸在脸上，居然有些生疼。罗老师院子里，一株老梅，此刻开得正好，散发着幽香。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炭火旁的躺椅上，一个裹着被子的人不停滴咳嗽着。不时用毛巾捂着嘴，一个小身影从外面拿着一支刚折下的梅枝进来，外面的雪花在她身后打了圈。躺椅上的人，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门帘外的雪花道：灵儿，今年这雪下得好大呐。去年我来的时候，还没下过这么的雪呢。

她双颊瘦得凹陷下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卡白卡白，看上去很虚弱，像风中的雪花，随时要落下。只是那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能够看出往昔的风采，仔细一看，赫然就是罗老师。

那个穿着棉衣棉裤，带着帽子和围巾，找了个瓶子将梅枝插进去的小人儿就是谢灵儿。她将插好梅枝的瓶子放在罗老师身后的柜子后，蹲在罗老师身边，握住她的双手，将脸埋在她手里。

罗老师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心里，她笑着将谢灵儿搂在怀里，道：傻孩子，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灵儿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从她身体里，发出一个类似动物低吼的声音。

罗老师叹了口气，不在说话。一滴泪顺着她眼角落下，这世界如此美好，可惜自己的人生就要落下帷幕了。她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舍不得这个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小女孩。没有她，小女孩以后该怎么活啊。

02

依稀记得那个雨天，一脸惊恐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满脸是血，敲开了她的门。

她不是没有犹疑过，可是看着小女孩那双像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睛时，又于心不忍。当她帮女孩换衣服时，无意间看到女孩私处，红肿得像猴子的屁股的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当下将那把水果刀擦干净随意放在厨房，将女孩脸上的血擦掉，并悄悄去了女孩家里，看到倒在血泊上的男女，她一阵发晕，还是硬着头皮将砍刀上纂上血，塞在女人手里。

然后回家，抱着女孩去了隔壁的派出所。

女孩的表现，超出了一个十岁孩子的范围。她条理清晰，所有证据都表明，她的父母，死于互相残杀。自此成为孤儿的女孩，经常会来她这里，两个人彼此守着秘密，心照不宣，却又不着痕迹。

谢老太死的时候，她有些奇怪。这老太太身体一向硬朗，突然犯病倒下不是不可能，但太突然了。

一次她在女孩房间里看到一块丝巾，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块丝巾，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不知怎么会到女孩手里。她打开丝巾，看见上面染着血迹的地方，被搓得有些薄了，大概有人想将血迹洗掉，不得已使劲搓吧。

正在她拿着丝巾看的时候，女孩进来了，看着她手里的丝巾，眼神难得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道：这是我从奶奶那里拿回来的。

刹那间，她明白了，是她太大意了。那天冒雨去她家，她随手拿了一件东西蒙起头，不想让人看见她，结果将丝巾掉在了谢家。谢老太不知何时醒来，或者是看着他们的行动，将丝巾藏了起来。

女孩坐在床上，咬着嘴唇继续道：奶奶那天拿出丝巾说，那两个人死于非命。这条丝巾的主人就是凶手。我问她当时怎么没有和警察说，她说她老了，那两个人死了就死了，得有人给她送终。我记得，第一次来你这里的时候，你系的就是这条丝巾。

女孩没有再继续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情，她都知道。女孩那双能将人吸进去的大眼睛，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伤痛，闭了闭眼，眼睛里空洞如同无物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也不是她的孙女。

她怔了一下，打心底对这个孩子的遭遇感到心痛无比。

03

外面的风声似乎更盛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雪花密密麻麻落下。罗老师又是一阵咳嗽，谢灵儿拍拍她的后背，眼看着她将毛巾从嘴边拿过的时候，上面隐约能看见血迹。她心下一惊，罗老师也看到了，但她迅速掩盖起来，却不知身后的女孩，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让谢灵儿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她身旁，捋了捋谢灵儿的头发道：灵儿，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患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我只剩下半年的时间，所以我来这里，一边调养，一边等死。没想到，我又活了半年。这一年时间里，我已经想开了很多。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谢灵儿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只是看着她，眼里全是不舍。

灵儿，你听我说，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找之前的朋友帮忙，寻找你亲生父母，可目前还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我将你委托给朋友，你去我朋友那里，他会好好照顾你。这里你不能待了，趁我现在还好，赶紧走吧。

不，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谢灵儿哭着说。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罗老师心疼地擦着谢灵儿的眼泪。

谢灵儿心里明白罗老师说的是对的，奶奶走后，学校里，总有些风言风语传来。说她是扫把星，克家人等等，罗老师要是走了，不知更有什么话传出来。

对于她来说，这才是她最好的时光。可是上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她心里恨着。

灵儿，不要怨恨任何人。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是个好孩子，将来也会长成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罗老师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继续道。

这世界上，总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但太阳总归是公平的，它总会有照亮你的那一天。我的小灵儿，不要怨恨任何人，想想我，还有林麒麟，你看，总有人在默默关心你，对不对？罗老师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