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临安城还是一片宁静。林府院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薛娘子忙过来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素贞与景松,面露惊喜之色:“白大夫,你来啦!快请进!”
白素贞与景松刚走进门,便看到林若海拿着伏魔剑走了出来。
伏魔剑遇到妖气,发出一晕白光。
白素贞手扶太阳穴,一阵晕眩,景松忙暗地里扶住她,退了一步,和伏魔剑拉开了些距离。
景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白素贞的前面,微笑道:“我们是来告辞的,客居临安已有三月,我们要回蜀地了。多谢您这段时间对舍妹的照拂。略备薄礼,请您笑纳。”
景松把手上的几盒东西递给薛娘子,他刚一上前,林若海手中的伏魔剑再次亮了。
林若海露出了狐疑之色,心道这剑怎么了?
薛娘子重新走到白素贞旁边,温言道:“白大夫,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要不是当日你和小青姑娘帮我接生,我们母子俩就一尸两命了!不如,今日晌午,我给你践行。我先出去买菜了,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说罢,她也不等白素贞拒绝的话出口,便立刻快步走出门了。
白素贞看着景松,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景松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
林若海将两人请进厅中,忙着斟茶。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只要他一靠近两人,腰间的剑就开始一闪一闪。
白素贞与景松对视一眼,眼神惊惧。
林若海皱眉看着这剑,又看了看白素贞与景松,露出了狐疑之色。
景松立刻笑道:“林捕头这把剑真是特别,居然会发亮。可否借我一观?”
林若海将剑递给景松,景松在剑身上暗运法术,伏魔剑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将剑朝前一递,剑刚靠近林若海,便又闪了起来。
白素贞笑道:“这剑有趣得紧,一遇见人便发亮!”
林若海心想那和尚不会是唬他的吧!不是说遇到妖怪才发亮么,怎么遇到他也亮?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林若海起身道:“准是我娘子回来了,我去开门。”
白素贞低头品茶,脸色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露出一丝动容。
景松走到白素贞面前,低声叮嘱:“素贞,等我们在林捕头家吃过午饭再去与万戮门人辞行,怕是回蜀的船期会耽误。不若我们就不去万戮门了,等你回了峨眉再给他们写信?”
白素贞茫然地看着他,“不去万戮门?”
景松故意点了点头。
白素贞看着景松,脸色很是难看。她冲林若海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往万戮门方向而去。
林若海手上的伏魔剑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就冲了出去追两人。
巷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玩蹴鞠,大家拿着竹筐当球门,玩的不亦乐乎。
小青边往林府走,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一大早就跑这么远,竟然不叫上我。我不就是有那么点点贪睡么。”
她正走着,便看到前面林若海急冲冲地奔过来。
小青招呼道:“哎——林捕头!”
林若海停下脚步道:“小青姑娘?”他刚走进,那伏魔剑亮起一晕白光,一串梵文飘出。
小青吓得差点跌倒,忙蹦出去老远,害怕叫道:“你那什么东西?”
林若海解释道:“金山寺那和尚说,这剑能识妖,见到妖孽就会发光,谁知这玩意没个准信,见谁都要闪一闪。小青姑娘,没吓到你吧?”
小青暗道金山寺那和尚?又是法海!她这是招他惹他了!这么算计她!
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撇撇嘴道:“秃驴的话,你也信?估计他看谁都是妖!这剑跟那和尚一样,不靠谱!借我比划比划啊!”
林若海把剑递给小青,自己去接薛娘子了。
他身后,小青目光落在了那剑上,嘿嘿一笑。
蹴鞠的小孩们一个球朝她飞了过来,小青伸手接住,球在她的食指上转个不停。小青看着那群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孩,却并没有把球还给他们。
小青道:“蹴鞠有什么好玩的。男孩子就该玩男人的游戏!”
“什么是……男人的游戏?”
小青冲几个小孩勾了勾手指,笑得不怀好意。
伏魔剑安静地立在墙边,几条水柱射向了伏魔剑。伏魔剑颤动了一下,随即奄奄一息般没了动静。
几个孩子提着裤子争论不休。
“我尿得远!”
“明明是我更远!”
小青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哼,不就是把破剑么!喝饱童子尿,看你还怎么嚣张!
林若海走到街口,便看到薛娘子挎着菜篮回来。
薛娘子登着眼睛问:“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招待白大夫吗?怎么把客人独自丢屋里!”
林若海有嘴说不清:“我……”
薛娘子怒道:“你什么你!赶紧回去,别让客人等久了。”
林若海刚要解释,便听到小青一声喊。
“林捕头,剑还给你。”
只见一把剑朝着他飞来,林若海一惊之下,也顾不得与薛娘子说话,连忙伸手接剑。
薛娘子热络地上前,看着小青道:“小青姑娘也来了啊!快,进屋坐。今儿我炸了香米团,来来尝尝!”
小青咽了一下口水,调皮地挑挑眉:“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薛娘子等人一齐进了屋。林若海一边跟随众人进屋,一边四处嗅了嗅。
哪来的一股骚味啊?
他拿着剑,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尖,顿时熏得不行。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剑,他一下丢到了院落边的柴堆里。
林若海进到厅里前前后后都没见到人,走出来问道:“白大夫呢?”
林若海摊摊手:“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他们走了。”
薛娘子纳闷道:“走了?不是让你留着他们用午膳么?这去西边的船,可没这么早发啊。”
小青立刻蹿过来听,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薛娘子见小青茫然的样子道:“你们不是今日回西蜀吗?小青姑娘,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青一惊,立刻朝门外冲去。
百草堂内。
白素贞满眼留恋的注视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葱白的指尖缓缓划过每一格药材匣,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字,她都教墨青辨认过。
那些欢声笑语的日子仿佛依稀就发生在昨日,白素贞的眼眶微红。
微风拂过,园中成熟的五味子已经压弯了枝头,红色的一簇簇讨喜又可爱。白素贞想着,自己怕是没有机会采摘了。
桌案上摆放着柔白细腻的宣纸,白素贞细细摩挲着。
“墨青……”白素贞轻叹了一声,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你就这么走了?倒是干脆得很。”顾晗光挥了挥衣袖,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她。
“晗光?”白素贞惊讶的看着来人,“你怎么会来?”
“来送你一程。”顾晗光难得的没有毒舌。
白素贞莞尔一笑:“谢谢,以后万戮门就麻烦你和西山主了。”
顾晗光傲娇的‘哼’了一声:“你不去看看路招摇?”
白素贞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招摇……她还睡着吧,我就不去打搅她了。”
顾晗光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一刻诡异的沉寂:“还回来吗?”
白素贞行至院中,用手掌挡住了温暖得让人感到微醺的日光,声音空灵而缥缈:“此去经年,怕是再也不见。”
数着春去秋来熟透的红豆,却无人与她共度黄昏后。
酒入愁肠却解不了愁。
白府花园里的芙蓉花已栖满了枝头,奈何蝶难留。
她会想念墨青吗?
千年的时光,她想,会吧。
凡人不是都说,相知难相忘。
思念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呢?
她想,大概只要他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踌躇犹豫了良久,白素贞还是将藏在袖中的香囊递给了顾晗光,轻声请求他道:“晗光,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转交给墨青。”
顾晗光接过白素贞手上雅致的香囊,挑了挑眉:“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
顾晗光不愧是阎王愁,他仅仅只是将香囊凑到鼻前轻轻一闻,就已然知晓这香囊内藏着什么秘密。
“穿心莲?”
顾晗光话一出口,白素贞眼神微微一窒,他饶有兴致的嘲讽道:“那个小子笨得很,你送他这个,他是不会明白的。”
白素贞眼帘微垂,笑容里满是苦涩的意味:“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有所期盼。”
“期盼什么?期盼他明白你的心意?还是去挽留你?”顾晗光不屑的冷笑。
“我不知道,或许都有吧……”白素贞轻颤的声音揉碎在微风中。
顾晗光见她眼中的情意不似作假,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轻笑道:“我该说是那小子好运么?一无所有的人,却得到了别人永远也奢求不到的东西,真是让人嫉妒啊。”
“晗光,谢谢你,除了你,我想不会有人更懂它的意义。”白素贞眉眼温柔,目光一直看着顾晗光手里的香囊。
顾晗光戏谑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他的,至于那个榆木脑袋能不能猜到你的用意,那我就不管了。”
白素贞面露惊喜之色,小声呢喃:“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白素贞与景松告别万戮门众人,抽身而去。
过了没多久,听闻消息跌跌撞撞赶来的墨青却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墨青发了疯似的四处呼唤着白素贞的名字,目之所及,是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回应。
墨青失魂落魄的跌倒在百草堂院中,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伤寒未愈,情绪如此激动,只会加重本就难捱的病情。
再多的解释,再多的道歉,也换不回她的一次回眸。
悲伤的心情恍若一条冰冷的河流,流淌过墨青身体的每一处,他难过地小声呜咽起来。
“喂,没死就快起来,素贞有东西交给你!”顾晗光嫌弃的踢他一脚,厉声喊道。
墨青咳得满脸通红,听到顾晗光的话,艰难的站起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神情激动地抓住顾晗光的双臂摇晃道:“素贞!素贞她来过!她去了哪里?”
顾晗光被抓的生疼,偏又挣脱不了墨青的束缚,他生气的大喊:“放手!你给我放手!”
“对……对不起,南山主,请您告诉我,素贞她去了哪里?”墨青一脸愧疚地放开他,用希冀的目光望向他。
顾晗光横眉冷眼理了理衣衫,继而从衣袖中取出白素贞托付给他的那枚香囊,把它硬塞到墨青怀中。
他语气不善的说道:“她回家去了,千里之外,是你怎么也追不上的!”
墨青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怀里的香囊,不住地重复着:“她走了……走了……”
他时而紧紧地攥住手里的香囊,时而又温柔地抚摸着那个‘青’字,目光幽深。
墨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白素贞留给他的香囊,他以为里面会是一张字条。
结果墨青把它取出来,是几根晒干的枯枝?
顾晗光饶有兴致的撑着手肘欣赏墨青疑惑万分的表情。
他忍不住嗤笑出声:“都说了这小子笨得很,能明白你的意思才怪。”
墨青毫不在意顾晗光取笑他的愚笨,反而细心的将那些枯枝塞回去,目光逐渐坚定。
他跪在顾晗光面前,诚恳的请求他告诉自己那些枯枝的用意。
“南山主,求您告诉我!”墨青再次叩首。
顾晗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实在纳闷白素贞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顾晗光握拳轻咳了一声,嫌弃地道:“亏你跟在素贞身边那么久,连穿心莲都不认识。”
“所谓穿心莲,含叶两三分。穿心莲又叫一见喜。”
“我不懂,既然会穿心,那为何会一见欢喜?”墨青喃喃道。
顾晗光摇摇头:“医术有载:甘入脾,苦入心。良药可医疾,却有苦穿心。”
“素贞……”墨青颓然垂下脑袋,细如蚊喃的声音传入顾晗光耳中,“是我让她失望了……”
显然这小子曲解了白素贞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顾晗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鬓角,怒道:“朽木不可雕也!世间百味苦,相思可医人。你是她相思得解,求不得的人。这才是她想要告诉你的!”
“素贞她……”墨青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香囊。
“没错!”顾晗光不耐烦的肯定,“她喜欢你!”
墨青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冲出门去,却被顾晗光拽住,“渡口,她在那里等你!别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去吧。”
墨青点头,毅然决然地朝着渡口飞奔而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眼前是我一见欢喜,却苦如穿心的情深。
你才是我相思得解,求不得的人。
素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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