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河边散步时,看见这位老者。我先是从他身边走过来,他没有抬头;我又从他身边走过去,他还是没有抬头。他既然还能坐在那里,就说明起码他还活着。而从他的衣着和旁边手推车透露出的信息,知道他应该活得不好。也许,这手推车上是他活到老年之后的全部家当吧?如果你用心,在瓷国可以看到很多悲残的老年,谓之新常态。
回到院子里时,看到某个楼洞口摆满花圈,听说是位英语老师,刚死于癌症,才五十来岁,是我的同龄人。其实,我是认识她的——十五年前,我办过一个培训机构,有人推荐她去那儿上过几节课。我那时疏于管理,并未在上课时间看到她。当我给她联络支付报酬时,她约在某丁字路口的加油站旁边,我付了八百元钱,她客气了几句,并未多说话,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次年我们乔迁,竟住进同一座院子——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她跟我妻子是同事……回到家里时,妻子说同事得病死了,有人组织捐钱,问我该捐多少?我说捐赠要趁旱,大家应该趁病人活着时捐些钱,然后交给医院尝试一下能否治好?不过需要捐钱去治的病,通常都难以治好,大多是给医院做贡献而已。妻子说,治病时我们已经捐过了,五百。我说,那人死之后就不能叫捐助了,而是凑份子,你就随行就市吧。而后,听到她打电话问了一下,行情是二百块——算是对得起革命同志的战斗情义了。
天要下雨,像快黑了一样,猛想起放在芝玲改衣店的衬衣还没取,早听说近来似乎有人正准备封她们店面的房子,所以有衣服得及时取回。我去的时候,门头已经被拆掉,门前也加了施工的围挡。我低头钻进店里,取过衣服,看到店里还有个小姑娘,估计是女店主的女儿吧。我问新店址找好了没有?那缝衣女子说找好了,就在附近的一个旧家属院里面。我感叹这些做小生意的焐热一个窝不容易,那女子显得很无奈,苦笑道:“是啊,有的十几年才把小生意做起来,一家老小就靠个小店活着,说没就没了。如今当官的不知怎么想的,一边说要发展地摊经济,一边又在毁掉我们这些小店经济,到底想干什么呀?”她家小姑娘也天真地问:“妈妈,咱搬走了这屋子谁住呀?”妈妈说没人住,就让它闲着吧。
出来门,碰到旁边“东北酱肉”的小老板,站在围挡旁边,朝上方张望着,我问他找好地方了吗?他说还没有,不过就在这附近……我心想这附近不都是这种临街的底层住宅改的店面吗?保不准都要拆了呢?前些天我跟这小伙子谈论过,他知道“有关部门”此举是逼他们进那种价格昂贵的正规底商,但又担心自己小本生意顶不住高房租,熟客的花钱习惯养成之后又不容易改变,涨价风险太大……唉,我也是当年练过摊儿的主,深知底层百姓草芥一样活着真难哪。
早在一百多年前,鲁迅先生在《灯下漫笔》中就有“做稳了奴隶”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说辞。现在看来,我们活在这世上,想做奴隶不易,想把奴隶做稳其实更难哪——生命原本无常,无常便是常态。“新常态”的说辞,实在是高,都认命吧。
海月 写于2020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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