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巨人撂挑子了，地球真的会摔得粉碎么？

引语：阿特拉斯或译亚特拉斯（希腊语：Άτλας），伊阿珀托斯之子，希腊神话中泰坦神之一，希腊神话里的擎天神，属于提坦神族。因反抗宙斯失败，被宙斯降罪来用双肩支撑苍天。设想一下，如果这位阿特拉斯巨人忽然撂挑子不干了，本应被他支撑着的地球，会变成如何呢？

巨人 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耸耸肩》是美国作家安·兰德代表作之一。1957年，《阿特拉斯耸耸肩》首次由兰登书屋出版。据说，这部小说当时已被12家出版社退稿，出版以后，恶评如潮但畅销无比，对美国大众的影响仅次于《圣经》。但兰德同时也因为她所推崇的崇拜金钱、理性至上的观点，以及毫不掩饰的对资本家的赞美，成为那个年代最具争议的作家之一。

《阿特拉斯耸耸肩》 安·兰德

在《阿特拉斯耸耸肩》中，兰德构建了一个架空的美国，她认为资本主义发展至今已经滋生了大批只为了自身利益而扼杀思想和创造的腐朽资本家，以及只懂吸血、懒惰不事生产只等着有钱人来救助的低等蚁民。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兰德构建了一个崇拜金钱和极端理性的乌托邦：自私而富有才能的商人、学者、艺术家等社会精英们纷纷抛弃外界现实社会，在一个山谷中建立了一个充满诗意的世外桃源。在这个山谷中，一切以金钱为衡量和维继，每个人都是只服务于自身的创造者和生产者，其劳动成果——金钱是一切自由交易的基础和公平公正的保障。

而失去了这群精英的外界社会，生产陷入停滞：铁路无人运行，矿山无人开采，商品交易基本消失，通货膨胀达到无法承受的程度，甚至最基本的电力都无法保障。而躲进乌托邦中的精英们正在静待世界的崩溃，等待自己回去重建社会的时机。

“道路已经清理干净，”高尔特说，“我们就要重返世界了。”

然而，这样的发展，真的有可能出现么？

1 资源统治者和资源消耗者的矛盾

女主达格妮出身于铁路巨头塔格特铁路公司的继承者之一，一位敢于接受新技术、为了扩大铁路运输力和市场占有率“不择手段”的优秀的女企业家。然而她还有一位兄长，詹姆斯，塔格特铁路公司的董事长，一个空有权力从不做事的典型形象。在达格妮每日为了发展家族生意各地奔波之时，詹姆斯正忙于与政界议员觥筹交错，为了获取政治权力动用巨额资源在墨西哥建设了一条公益铁路，称其为“对需要我们帮助的、友好的民族”的援助发展。

达格妮认为这是“无端的浪费”，是在面临着贪婪的墨西哥政府正企图霸占这条铁路的风险下，对资源稀缺性的漠视；而詹姆斯则认为达格妮收回铁路资源的做法是“蛮不讲理”，是盲目的对物质的贪婪，对资源弱势一方提供援助本就是强势一方的义务。

这就带出第一个问题：资源统治者与资源消耗者的矛盾。

这个矛盾可谓贯穿了整个故事。不管是詹姆斯企图修建免费铁路援助墨西哥，还是政府“强迫”银行家向困难企业和贫苦大众贷款，以及研究所以“支持国家工业平衡发展”为由强行没收了里尔登发明的高质量合金等等，都仿佛在不停提着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资源的掌握总是不平衡的？为什么会出现需要资源强势方向资源弱势方让渡资源的情况？

现代社会发展至今，资本主义其实只是人类在迎接大工业时代时偶尔进入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最单纯的本质就是无视一切人们与生俱来的差异，单纯地崇拜着弱肉强食的规则，谁生产谁拥有，谁付费谁享受。这种模式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强势方已占领高地，不需食弱也能过得很好；而弱势方根本生来就无法拥有丁点与强势方竞争的能力，就算没有被食也已经很难存活下去。

兰德认为（这也恰恰是很大一部分白左分子的观点），享受不到优质资源的低级人都是懒惰而贪婪的蛀虫，他们不事生产，整日只等着优秀的企业家们无私奉献自己的劳动成果。如果想要不付代价（很多人也确实无能支付）取得资源被拒的话，就称资本家们为了物质泯灭人性，无视艰苦人民的死活。

然而就算“低级人”有着上进的心，他们真的有机会有能力做到么？放眼现在全世界的社会经济，最优质丰厚的资源往往一早被各大巨头占领，除了巨头们也根本没有其他的生产者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生产足以满足世界消耗的各类消费品，中小企业风雨飘摇，举步维艰，唯一的出路仿佛只有抱团以祈成为新的巨头。阶级固化在各个国家都日益严重，被称为懒惰的心血鬼的大众们，除了接受差异悬殊的社会，仿佛已经别无他法。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成为了书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被精英生产者们控制着的世界，失去了他们就如同火车失去了柴油，寸步难行。

兰德在几十年前就预言了这个社会，遗憾的是书中并没有给出任何的解决方案。

2 精英也许并不是社会持续运行的核心

《阿特拉斯耸耸肩》中描述的主要矛盾双方，一方是勤勉而富有创造力的精英分子们，另一方是碌碌无为的吸血鬼政府以及懒惰的只想不劳而获者，但恰恰社会中占比最大、跟两者都不沾边的平庸而常见的普通劳动者们被忽视了。

兰德认为一旦支撑着社会运行的精英们消失引退，占据着领导地位却没有领导能力的贪婪者们将无法使社会运行持续进行，工厂没有了优秀的经营者工人们就会作鸟兽散，社会生产将陷入完全停滞：“我们必须让所有灯光都灭掉，一旦纽约没有了灯光，我们就知道我们成功了。”

但是要使得社会生产停滞，真的只需要带走精英领导者们就可以了么？也许即便精英们消失了，但还有那些原本默默无闻的人们坚持了下来——当然这些普通人们很可能的确不具有优越的能力和宏远的目光，但是他们本身就是社会这台巨大机器运行的齿轮，即使没了优质的润滑油和驱动器，也不至于无法动弹。

退一万步讲，即使山谷桃源中的精英们的罢工有着自己正当性的报复理由，但是由他们引发的社会动荡伤害的更多是那些平庸而勤勉的普通人们，大批的无辜劳动人民由此失去了基础的生活保障，甚至生存机会。就算精英对社会确实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是他们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也是一样的出色么？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庸人们充当着矛盾双方的缓冲垫，一旦其中一方消失了，顺理成章获取世界的，就是这群庸人。

3 兰德式规则的创造、遵循与破坏的可行性

小说的最后，主角们还是将世界“拱手相让”，躲进了高尔特建立的乌托邦中了。在这个山谷桃源中，兰德构建了一个对理性的崇拜到达了近乎变态的世界：交换工具不是钞票，而是具有实体价值的黄金；禁止使用“给”字，一切都要用相应价值交换；由于人口不足只能从事最简单的生产，最优秀的法官卖鸡蛋，最美的演员捕鱼，最精明的飞机制造商制作熏肉，明明拥有铜矿却由于设备和人员不足而只能生产一点，尽管这样也还是“即使我到了生命的终点，哪怕我一年只生产出一磅铜，我都会比我的父亲，比生产了成千上万吨铜的我所有的前辈们都富有——因为那一磅铜将名正言顺地归我所有，将会被用在一个承认这一点的世界。”

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最大的优势就是大生产系统，但在山谷中这一切优势都消失了，由于缺少足够的劳动者、设备和资源等，无法进行分工和细分，只能维持着极度低下的效率。兰德似乎认为，价值是有着硬性标准、一成不变的，然而在这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市场里，只存在着非常有限的交易，“每年12个月只有一个月是交易月，其他11个月各忙各的”，实际上本应在不断的交易中波动而体现的价值在山谷中其实难以维继。

再者，当山谷中的精英们真的有机会重返世间，重新接管这个世界之后，根据他们所推崇的理性至上、利益至上原则建立起来的政府会是什么样的呢？这个政府将不能征税——“税收就是政府对纳税人财产的强制侵犯，直接获益者是政府自身及其操控人”，弱势企业和群体不能接受援助和馈赠——“违反兰德的物质交换原则”，先天具有优势的企业由于有能力，将不断吸收、控制并使用所能获取的所有资源，垄断恐怕会发展到非常极端的程度，但是政府却不能对垄断巨头采取任何行动——因为这都是对理性的侵犯……

可以想象，这很可能将是一个非常暴虐的社会，不容许财富被任何非生产者拿走一丝，否则宁可不生产。兰德构建的这个乌托邦，仿佛极端计划经济下的苏联的另一个极端反面，极端崇尚创造自由。

很可惜兰德的构想充斥着浪漫色彩的柏拉图式的巨人崇拜，却没有给出任何切实的可行性方案。正如上文2中所说，社会除了精英和吸血鬼，还大量存在着普通劳动力群体。我认为所谓的创造从来都不单纯属于某一个群体，而应该是社会各个阶层分工而来的产物。平庸之辈们用长年累月的劳动积累了大量的数据和资料，精英分子们正是站在这个无数矮人堆起来的巨人的肩膀上，混合了各种抽丝剥茧的判断及灵光一闪的偶然，才有了各种推动时代的创造动作。

虽说“存在必合理”这句话有自己致命的逻辑漏洞，但兰德在彻底抛弃人类遵循几千年的社会规则之前，也许应思考新规则是否真的可以搭建起来呢？

结语：假如世界上存在这么一个人，不管是行事、说话、思维各个方面都与你截然相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你们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忽然你开始觉得他说的话好像也不是彻底荒谬，词句之间也许有那么一点道理，这个时候你会不会开始思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思想，到底是不是绝对的正确呢？

兰德是二十世纪对美国社会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包括《阿特拉斯耸耸肩》在内的所有著作不管在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至今都还在不断引发争议和讨论。我们从小接受“人民群众是社会的基石”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在阅读兰德的著作时，她的思想通过作品字里行间不断冲击着我们的惯性思维。也许学会从一个完全相反的角度看问题，也许一开始完全无法接受，但光是开始转换视角这件事，就有自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