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 七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这是《饮酒》组诗第七首,陶渊明通过描写喝菊花酒而言志。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裛:yì,沾湿。掇:duō,采摘。英:花朵。秋菊盛开鲜艳好看,摘下带着露水的菊花瓣。陶渊明喜欢菊花几乎和喜欢酒一样,古往今来的诗人提到陶渊明很多时候都会和菊花联系到一起。如唐朝诗人崔曙有诗句“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
“色”字在这里应该不仅仅指颜色,它的含义要更广泛一些,包括形状、姿态等,大概是眼睛能看到的都包括在“色”的范围内。比如“色即是空”中的“色”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指能观察到的事物。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泛:浮起,至把菊花花瓣漂在酒面上。忘忧物:酒。花瓣在酒面上起伏,隐世的情怀越来越强烈。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它能忘却烦恼和不愉快。此时的陶渊明想避世隐居忘却俗情,用酒来做催化剂正好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觞:shāng,酒杯。独自喝干杯里的酒,喝完了就再倒上。陶渊明这日子过得美,自己喝着菊花酒,喝没了就倒上,一杯一杯复一杯啊。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息:停止,休息。太阳落了,生灵们都休息了,鸟儿们也回巢了,鸣叫着飞向林子。傍晚了,陶渊明喝着酒看着鸟,怡然自得惬意得很。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啸傲:自由自在,没有拘束。轩:窗户。在东窗下纵情地放歌无比畅快,如此才算是体验到了人生的真谛。
陶渊明十分向往自由,所谓“五斗米”其实就是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不为五斗米折腰”就是要打破枷锁回归到无拘无束的自由的生活,“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便是他的人生信条。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最终他选择了挂印归隐躬耕田园。
饮酒 八
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
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
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
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这是《饮酒》组诗第八首,是一首咏物诗,咏的是松树,抒发的却是陶渊明内心的志向。
“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殄:tiǎn,灭绝,消灭。卓:zhuó,高而直,超然独立的意思。苍翠的松树生长在东园里,被杂乱的草丛遮盖住了身姿。等到霜雪下来冻杀了青松以外的杂草,才看到青松高直挺拔的英姿。
风和日丽的时候,万物竞相生长欣欣向荣,松树泯然于万物之中,显不出它的挺拔。只有严霜降至冰封雪飘之时,才看到了松树那苍翠卓然的身影。
这几句诗里面有着深刻的寓意。人在顺境的时候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自然满满仿佛一切事情都能无往不利。一旦困难来临陷入逆境,这时候才能分辨出人的承受力和抗击打的能力,才能看出谁更坚强更有毅力,才能看出谁的品格更加高尚。
与“众草”相比,“青松”显然更能承受风霜的肆虐,与世人相比,陶渊明显然更能在困境中保持操守卓然于世。陈毅元帅有诗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也是描写松树傲立霜雪之中高洁的品质,或许也是受到了陶渊明的一点启发吧。
“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树木连成了一片,人们发现不了松树的奇特,当其它的树木都凋落了,只剩下一颗孤独苍翠的青松时,人们才发现它的与众不同啧啧称奇。
“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柯:树枝。提着酒壶抚摸着寒冷的松枝,不时向远处眺望。陶渊明是真理不开酒啊,赏菊花的时候要把花瓣泡在酒里,看松树的时候也要提着酒壶。他很享受这种饮酒赏物的状态,摩挲的松枝向远处眺望,很悠闲自得的样子。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绁:xiè,捆绑。人生啊,就像一场梦幻一样,何必要被尘俗羁绊捆绑呢?有个成语叫做“南柯一梦”,陶渊明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一切都是虚幻的,何必又为了虚名浮利劳苦奔波呢?
陶渊明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与那些俗人的人生观价值观迥然不同,他欣赏青松孤独高洁的品格。他欣赏赞叹青松,实际上就是给自己的人生定下的标准和方向,他要做一棵遗世独立的青松傲立于霜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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