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1）

[一]

“呼——呼——”

汗水浸透发丝，贴在男人起伏的胸膛上。

“……”

[二]

在简陋的山中茶屋，周乾要了一碗清水。身边的人向他投来了火辣辣的目光，周乾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身侧的白衣女子。

一袭白衫，戴着白纱及地的斗笠，只能看到一双纤长的玉手，以及女子纤细的腰肢，傲人的上围，修长的下身，那隐隐中遗世独立的气质，吸引了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难以遮挡。

但只有周乾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今天一早赶路，只为上山得见传说中的织梦师——方宇。

织梦师，能够通过梦境，让被织梦之人，得见此生桎梏。

“走吧！”周乾放下铜钱，带着白衣女子扬长而去。

[三]

周乾没想到方宇是个如此俊俏的少年，肤如凝脂，白若霜雪，红唇点绛，仿佛画笔勾勒出的面庞。听说织梦本就违反天道，无论是织梦师还是被织梦者都会折损阳寿，可怜这眉眼清秀的少年，竟来做此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呵”，周乾轻蔑冷哼，是为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五年前周乾大战鲛人获胜，从此一战成名，可他却留下梦魇。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窥见一曼妙女子在她梦中，笑声清脆却满身鲜血，面朝他一步，一步，一步地走来，让他躲避不及。尽管看不清面庞，但周乾知道，那种感觉，应是他的至爱之人。

五年来，夜夜如此，苦不堪言。幸听闻有织梦师隐居于此深山之中，周乾为此而来。

“你可想好了？尽然能看到，却无力回天。”少年声音清冽，如山间清泉，潺潺而来。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织梦，不光是我，连你也会受到伤害？”

“我知道。”

“过来，躺好。”少年瘦削的食指指关节叩击着红木制的床榻。

“你去门外等我。”周乾转身对白衣女子说。

女子转身向外，方宇连一呼一吸间的气息都没听到。“这女子……”方宇怔怔地望着那曼妙的背影，“是尸蛊。”

“啊……是。”周乾不是意外方宇能看出来，而是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我准备好了。”看着方宇欲言又止的神情，周乾可不想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耽误时间，他只想知道，那个梦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按原先说好的，事成之后，你得把这段记忆留给我。”方宇极其认真的说，话语柔和却坚定异常，不留余地。

“好。”周乾闭上眼睛，他已经准备好了，放下一切。

[四]

香炉内薄烟袅袅，这是上好的追魂香，是每一位织梦师的独门。

方宇看着熟睡的周乾，不是，是被织梦的周乾，非常满意。织梦师最大的乐趣，不仅仅是能够看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伤痛，而是能够得到他们这段最伤痛的记忆，制出百年难遇的追魂香，结魄还生，那是方宇心中最深的秘密。

对于门外的女子是尸蛊这件事情，方宇并不在意，而令他好奇的是区区周乾，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只应五年前大战鲛人获胜，一战成名，本身并无异于常人的修为，而门外的尸蛊已然成为人形，乃性情暴虐之物，难以自控，更别说听命于人，但为何能由周乾收服？其中缘由才是方宇关注的重点。

不过现在，拿到周乾的这段记忆，才是正事。

[五]

周乾回到了护国侯府，这里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周乾出身书香世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奈家道中落，流落街头被护国侯收留，见他骨骼精奇，天赋异禀，定能有所作为，故倾囊相授。

不知为何回到这里，难道一切源头皆从此处而起？

“乾哥哥！你等等我！”忽而一男一女嬉笑打闹跑进庭院，周乾没来得及避让，男子却穿过自己的身体，哦，我本就身在梦境之中。周乾定睛一看，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是自己，当年真是意气风发，想到这里，周乾不由得骄傲起来。

“乾哥哥，你别跑！”周乾转头，于那女子四目相对，这……这可不是周乾的梦中之人吗？五年来，周乾虽未看清面貌，却绝不会认错，眼前的女子正是梦中人。面若桃花，巧笑倩兮，眉眼含笑，每一处，都长成了周乾最爱的模样。可为何记忆中却从未有过这张脸？

“乾哥哥，今晚灯会你答应了要带我去的！”女孩气鼓鼓的，像是被抢了糖的孩童，眼睛水汪汪的，只要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该掉下来了。

“去去去，我逗你玩呢，但是你还是得先会写昨天教你的字。 ”

“不就俩字吗，早学会了，我写给你看！”女孩跑进书房，在宣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字“周乾”，字写的不算好看，但是能看出用了功夫才把这横撇竖直拼凑在一起。女孩是护国侯的女儿——然，生性活泼开朗，聪明伶俐，唯独不爱看书识字，活生生赶走的先生数不胜数，好在还能听进周乾说的话，何况周乾博学多识，见解独到，护国侯便把此重任交给了他。

“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吗？”

“乾哥哥你的名字呀！”女孩仰起脸蛋，指着周乾粲然一笑，刚才因为奔跑还未消散的红晕被她白皙的肤色衬托得更加可爱，晶亮的眼珠，把周乾的心抓得牢牢的，一时恍惚，周乾轻轻抓住女孩的手，慢慢向下俯身。

“乾哥哥，你怎么了？”

“咳，没，没什么。”周乾突然缓过神，要是再往下，该出事了。“啧啧啧，你写的真是太丑了，定是没好好练。”周乾用手指戳了戳女孩的眉心，掩盖自己的心绪。

“可我会写了啊，可以带我去了吗？每年你都带几位哥哥去，今年就多我一个嘛，我保证不乱跑，就跟在你后头，可以吧？”女孩殷切地看着周乾，他怎么能抗拒呢，只要是她的要求和愿望，他永远拒绝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乾一脸嫌弃的摆摆手，一边往外走，女孩没看到周乾转过身后，嘴角的憋笑化成整张脸的甜蜜，周乾也没看到身后的女孩，眉眼盛满了柔情。

[六]

从灯会回来，女孩一路上兴高采烈，“你看到那个十余丈高的灯塔了吗？站在上面能看到整个街市的全貌诶！不过今晚人太多了，我们明晚再去吧，去早点，我要第一个上去！”

周乾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决定今晚就说，告诉她他的所有心思，他的所有爱慕，他想给她所有承诺。

走进内院，周乾站定后缓慢开口：“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什么？”

“我……”

“阿乾，进来。”师父推开房门，喊了一声。“你快回去睡觉，哪家姑娘像你那么晚回来！都扰了你师兄一整天了。”转头对女孩说。

“哼！”女孩撒娇似的对着爹爹嘟嘴。

“你去后院等我，我一会儿过来。”周乾小声说。

“好。”女孩轻声回应，转身时还不忘瞪了她那表情严肃却满眼宠溺的父亲。

周乾向着师父房门走去。既然如此，就先和师父说吧，反正以后也得说，择日不如撞日。他下定决心，准备告诉师父，他想护小师妹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