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到自己之前的记述,当读到这段记述自己的故事时,有了更多的感慨,一件小事,竟能困扰自己那么长时间,困苦中的人,都有着无奈和无能为力,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走。每一次蜕变都来之不易,每一次成长,花多少力量,挣扎。
高中一周只能回一次家,能跟家人见一面实属难得,母亲吩咐我送些糖饼给奶奶,顺便问候爷爷。二姑恰巧也来看望奶奶。听说她过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姐姐今年上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二姑想求这里的算命先生给算一卦,问一问能不能成功考上大学,也求神灵庇护,让女儿考出好成绩。
正跟奶奶拉家常的功夫,那先生便来了。先生看起来四五十岁,身高一米八以上,步伐稳健,整个人很有精气神,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那种人。听奶奶说村里人都叫他臭牛,叫习惯了也不知道他本名。老先生听二姑讲了讲姐姐的大概情况,想要问些什么。便要来我姐的生辰八字。我在一旁认真观察,试图看透其中的奥秘,他嘴上喃喃不停,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偶尔夹杂日期,时间,像是与神灵交流的样子。我心想,这大概是让人信以为真的一种手段,平日里臭牛在家也无事可做,就构造出一种奇怪的发声方式欺骗迷信的人。我看的入神,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这位神人身上,二姑似乎有所觉察,忙将我支走。
高考尘埃落定,姐姐顺利考上北京理工大学。二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这天,二姑又来看望奶奶。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我向来对他们大人的饭后闲谈不感兴趣,可我独自在一旁无事可做,只能听听二姑讲她女儿高考的成功之路。
二姑只言片语间提到那位算命先生:“臭牛给支的招还挺灵的,上考场前我让琪琪踩红布,那几科考的都不错。第二天早上着急出门上班,没来得及做,结果文综发挥的不好。”
我悄悄侧过身来继续听她们的谈话。二姑正向奶奶询问算命先生的住处,打算登门答谢。
奶奶把去路讲清楚,又交代了一句:“你去他家可别送钱给他,掂点水果,送个礼就行了。只收礼不收钱是他的规矩。“
听到这里,我心中暗自觉得这位高人还真不同于那些故弄玄虚的地摊道士。作为理科生,我是断然不肯相信世上真的存在妖魔和神佛的,理性告诉我那些东西都是人自己造出来的,学习自然科学就不能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但在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同时又缺乏社会阅历,我依然对于神鬼传说保有敬畏之心,对那些毫无科学依据的因果论将信将疑。
农村人都有一个朴素的观点,好人有好报,做坏事会积恶,将来要遭报应。在这种因果论思想的影响下,二姑和奶奶自然而然地将姐姐考上大学这件事归因于两点。其一,有慧根,姐姐从小便聪明伶俐,看起来和普通农村姑娘不一样。其二,许愿拜佛,求得保佑。二姑和算命先生问卦,请求指点一些方法,如今这些办法奏效了。显然,先生只收礼不收钱地做法让人对他多了几分信赖。
可好巧不巧,本来茶余饭后地谈资,母亲却听得字字入心。夜里便计划抽时间带我上先生家求一卦。母亲还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对这些不讲科学的旁门左道向来排斥。小心跟我商量着征求我的同意:“要不明天咱俩也去算一卦,别的不求,就图个吉利,平常学习上也帮不了你,叫臭牛指点指点,说不定有点用呢。“
我自然十分不耐烦,一口一个封建迷信驳回母亲的要求。却始终不能打消母亲的念头,她依然用她的苦口婆心试图劝说我。
想到自己辛苦读书十几年,到头来被别人一句话给决定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索性对母亲说:“要去你去,我绝对不去,算的啥结果你也别跟我说。还有,那臭牛给你提的办法也别让我去做,我真不用,我好好读书比啥都强。”见我态度明确,语气坚定,母亲便不再说什么,草草应和了我一句。可相处十六年,母亲的脾气我是了解的,她肯定不会就此打住。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许多人去超市抢购食盐备战核辐射污染,母亲对父亲讲的道理充耳不闻,赶忙加入抢盐潮。至今那大半箱盐还在我床底下躺着。我心中估摸着,估计明天母亲就拿着我的生辰八字去找那先生了,我就在家等结果好了。过了一天,母亲那里依然没个消息,我也变得急切起来,在脑海中不停回忆母亲一天里的所有举动,想起母亲昨天早上拾掇一番出去过,样子的确像是算卦去了。可怎么到现在母亲还没来告诉我好消息,想着想着,我心中越发不安。
那天晚上,我早早睡觉了。半夜,客厅里一束光透过卧室门上的玻璃将我照醒。我费力地睁开双眼,向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准备再次进入梦乡,恍惚间好像听到母亲与父亲交谈的声音:“我跟臭牛问了咱孩子考大学的事,他说这孩子将来适合做些别的,一定很有前途。他这意思,咱孩子想要考大学恐怕难了。“我仿佛能看见父母二人坐在小板凳上讨论我的未来,脸上挂着忧愁。
从那以后,我心中一直记者这句话。我在学校热爱运动,乒乓球,羽毛球,足球,样样都不错,没想运动都是中上游的水平。计算机课我也是表现优异的几个学生中的一个。有一次还将老师布置的主题“流星划过夜空,女孩许下愿望”做成“天真女痴心妄想,被流星击中”的动画。那句话告诉我:“我适合做这些,将来大有前途。”在学习上,我却面临重重困难,一次又一次被数学题打败,一度令我产生自我怀疑,就连物理、化学解出几道难题,我也只是将原因归结于初中基础扎实。那句话不断回荡在耳边:“我不适合做这个,我可能真的考不上大学。”我试图打消这种念头,一再对自己强调那是迷信。并试图从各个角度做出反击。然而终究无法抹除那个声音。
高三随之而来,在这个学习最紧张的时期,我遇到了更多不会做的题目,试卷堆积如山,错题也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同学们都在没日没夜地学习,学校也不再安排那么多文娱活动。种种因素迫使我扎进书堆,在题海中锤炼自己。那个声音如幽灵一般出现了,他总是在某个困顿的时刻渗透进来。是我无法静下心来。就这样,我在困苦中艰难前行。
三月份的夜晚格外宁静,我借着微弱的灯光试图攻克一道关于磁场电场的复杂题目。无法安分的左手不断拨弄着头发,思维却在原地打转。思路找不到出口,只能抬起头看看漆黑的窗口,试图将大脑放空。却又想起父母忧愁的神情和那先生的话语。我并不打算再来一场较量,决定马上睡觉,明天再研究题目。那一晚,回忆不断在梦中演绎,我梦见那天早上母亲收拾打扮自己,打算和朋友去逛商场,中午买回来了鱼肉,给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午夜客厅里,父亲一脸愁容,操心着厂子里那一批成色不好的产品该销往哪里,母亲不想打扰儿子睡觉,只得轻声与父亲讨论。二人不知怎么,话题渐渐转到儿子的未来上。父亲稍显轻松:“厂子慢慢做大了,让他跟着我干就行了。”母亲打心底里不想孩子吃这份苦:“可别让他跟着咱干活,这孩子将来适合做些别的,肯定有前途。”
清晨时分,我从闹钟声中惊起,坐在床上怔了一会,想起昨夜的脑中的情景,忽然感觉如梦初醒。长达一年半的自我否定,竟然来自于一句随意的话,也怪我不够坚定,致使自己一再接受挫败。想到每天清晨随着六点钟的闹铃匆匆起床,夜里伴着试题入眠,我心中渐渐释怀,决定不再把那算命先生的话放在心上,起床收拾了一番准备去上课,投入一天的学习中去。
时光匆匆,转眼我已经21岁。此刻我正和身旁的姑娘谈论着各自的过往。她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很懂得体贴关心我。大学二年级时她就成了我的女友,如今我们已经相处一年。我告诉她一件小事:“算命先生曾经说我考不上大学,但到最后我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来到这里,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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