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灯笼队

我对元宵节的印象是在县城上高中时才有的。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元宵，也不知道元宵节。我只知道正月十五。

农村从腊月开始准备过年，直到正月出去才算彻底结束。腊八过后，过年的各项工作提上大人的议事日程，办年货、打扫卫生、祭灶、蒸馍、包粽子、年夜饭、吃饺子、拜年，紧张忙碌到初五送神，过年的大事算完了。走亲戚可以延迟到正月十五，过了十五还没去，亲戚会有看法了。而正月以内，去朋友家，一定不能空手，这是风俗。

正月十五算是年后一个大日子。从正月初三以后，舅舅、姨妈家一般要给外甥送灯笼。送灯笼的礼物还有麻花、蜡烛。灯笼最普通最便宜的算是火葫芦，就是用红纸包成圆球状的灯笼，一大一小。再就是莲花灯，在灯笼上做一个荷叶状装饰，也算是一般的。弹簧灯很简单，可压缩。其余就是各种造型灯，主要以十二生肖为主，鱼类也是主要造型。或有读书看报的手艺人，依据当年重大热点，发明创造。例如火箭灯、飞机灯，排球灯，都反应了当年的热点。所以灯笼的创新史，就是国家一些领域的发展史。

初五以后，外甥们打着舅舅送的灯笼，呼朋唤友，一会就结成一个灯笼队。上世际七十年代未，农村日子刚刚起色，用电还很不正常，有时停电几个月，灯笼点亮了孩子们的童年。小伙伴们一起比谁的灯笼红，谁的灯笼亮，谁的好看，谁的灯笼直冒黑烟。

灯笼一会儿就排成了一个长队，象一条火龙，又像一串星星，伴随着口号，游走在村子的每条路上。“灯笼红，灯笼亮，打得美国没处藏”“灯笼亮，灯笼红，打得美国装狗熊”，彼时，没几个人知道美国。又过一年，美国换成了越南。灯笼队最多时近四十人，一条长长的队伍，有时自动变双列，三列，而无人指挥。

小河对岸五队孩子和我们隔河相望。五队娃集中在学校操场上，我们六队的集中在麦场上，双方先是集体对吼，也听不听什么，骂人的话多一些。也不知双方谁指挥了，一下子成了一对一的较量。轮到出场了，就提了灯笼，走到河边，自编一句号子，大声喊了，然后转身，像将军一样回来，站到原处。

我们队里孩子中逐渐形成了武哥为首的队伍。武哥安排队形，大小男女有序，战斗力倍增，队伍里有平涛比我们大几岁，又聪明，是军师，他出主意在对阵时，一边叫骂，一边用弹弓打五队娃的灯笼。于是让神弹手权哥去打。权哥一出手就打灭一个灯笼，打得另一个起火，五队娃败退了。

第二天夜里，战法依旧。但五队也派人打弹弓，只是打得不准，打到了人。于是双方都喊不准打弹弓了。双方队长隔河谈判，达成共识，可以骂，不能打人。

平涛又出一计：这边骂阵，那边到河上游过桥抄后路，用竹条打烂灯笼，不要打人，不犯规。于是武哥派人去打后阵。借灯笼火光，眼见我们人快混到跟前了，忽然我们这这火光四起，几个灯笼起火了：原来他们先下手，抄袭了我们。

几乎每年都这么玩儿。但人却越来越少。平涛上高中了，不再与这帮碎娃娃玩了。有人家里父亲不在了，扛起了家里的重担。而下一波孩子就少多了。

灯笼越来越好，越来越越贵，蜡烛也越越贵，没人再这么玩了。正月里，只有孩子打着灯笼在自家门口转。过了初六七，大人又去打工了。队里空地方盖了房子，路也窄了，麦场也没了。

灯笼做成塑料的，用电池，还有音乐，而玩灯笼的只有一两岁的孩子跳着跑着，跟着大人玩儿。儿子三岁时，我带他回家过年，给他讲我们过去的事儿。儿子听了说：你们不友好，也不安全。让他去玩灯笼，怎么也不去，坐在电视机旁守着喜洋洋，高兴的和我们哪时一样。

灯笼依旧红，岁月淡淡的流走。而在我记忆里，却始终亮着一个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