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 ,
月如无恨月常圆。
未敢岁月同天齐,
相携日日君不弃。
卜英子栖身山洞,一边念着诗,一边惨笑着揪着头发朝身后石壁上一下一下撞。前几句诗古人题,后两句诗负心汉写,就这样,一时心动她落了一身悲凉。
她恨!她恨!
此时,如果有刀,卜英子一定毫不犹豫一刀刺入负心汉心窝,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如果有刀,一定要将负心汉一寸寸刮了,要将他割成千千万万片喂蚂蚁,喂野兽。
只是臆想和恨万万解决不了她此刻困境,她未嫁待产,违反了严格的计划生育规定。未嫁待产,全乡里多少人多少唾沫星子会淹死她,淹死她全家。
她无力敲着膨大快要落月的肚子,她更加恨死了迟迟不肯出来的孩子。
大年三十了,山下家家欢乐团聚,她却瞒着母亲和哥姐,有家不能回,只能孤独安身在阴冷山洞之中,拥着薄旧的硬棉被瑟瑟发抖。她需要温暖,偏偏洞外不给一丝阳光。
相反天际暗流涌动,一层层如墨似铅乌云快笼罩了苍穹,压得人心惴惴。凛冽的寒风不停地肆虐着整片苍茫乌山,揪得一棵棵树枝枯藤狂摆乱舞,呼啸怒叱。
尽管山如此高如此广阔,但在这般天色下得整个乌山也那般渺小无力,那般地弱小低迷。
要下雪了,寒冷的天狂扫着世上所有万物,鸟儿虫儿,走兽人迹,已没有一丝丝遗留,随风散尽,早不知何处去了。
狂风夹着雪花袭入山洞内,卜英子裹了裹身上大衣,摸着沉重待产的身子,重新抱着被子朝少风一角躲避。
要生孩子的恐惧心情和满心的悔恨让卜英子喘不过气来,无尽风雪和泪水交织,滚下眼眶已经衣襟成冰,这样的泪已经洗不去身上的污秽。这都怪她蠢,她笨,她轻易相信他。
这是也她自己做的孽,该她自己受的罪,贪图一时欢愉,留下孽障。更恨的是本来该在腊月十二生的孩子,竟大年三十都没出生,打乱了她原本要回家团聚掩人耳目的计划。
卜英子有个五十九岁的母亲,年纪不大,常年累月劳作却是比七八十岁的人还要显苍老。
父亲早年去世,那时卜英子还不到三岁,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哥哥从小瘦弱,母亲为了带大他们,终日在山上劳作,平日在大队里挣公分,一有闲便扯草养几只兔子,大了卖点钱补贴家用。
集体制是不允许上山捡柴的,聪明的母亲便在地旁寻些蒺藜,挖出来晒干当柴火。
过日子需要打算,母亲不停地细算哪里那一些东西弄进家可以吃,或者换块布头补衣服。
日子苦,母亲的算计做法遭到邻里邻舍不屑和讥讽,倔强的母亲不计较,这样日子过得不屈人,不寒碜,虽然没了当家人,一样挺胸抬头,一样能勉强裹腹。
好容易挨到单割,公社分产到户,英子娘更是干劲十足,她善于耕种农作物,每一季的作物除了吃的都可以卖不少钱,这是一般男人都做不到的,原因不是没这个脑子的,就是有更多不想这么苦干的人。掰起手指数数,附近村落都没有人有能比过她那个寡妇娘聪明能干。
所以,英子娘几年就略有积蓄,为英子哥卜英汉娶了一个媳妇,虽然貌不咋地,可手脚利索勤快,最主要英汉满意。
卜英子今年二十二岁,两个姐姐嫁出也有几年,各有一个儿子。
她看母亲如驴般不知道劳累歇息,每天不停上山下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的中饭都是吩咐英子送到田埂地头,基本过午了才吃的饭。
这样的日子英子替她母亲累,替她母亲叹气,替她母亲抱屈,她发誓她不过这样的日子,她不能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干一辈子,她要过自己的生活。
可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她是愿意过的,她是一个山窝窝姑娘,除了大队大会堂里那台黑白电视演的那些动人的故事算是透露出信息,就每天看着一座座梗在眼前的山梁,除了这些,她实在看不透山外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天,村里来了一个代课冷老师,听说是省城来的,眉眼俊朗,谈吐儒雅,一举一动都显气质非凡,整个乡里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他那份翩翩风度。他一抬手举足,连周围空气中都似乎能散发出一丝丝细细的清香,沁心入肺,荡气回肠。
乡间男子多粗鄙,儒雅俊美的冷老师就如天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星,格外惹村里少妇姑娘们的喜爱。口口相传,惹得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天天想一睹这位冷老师的风采。
冷老师特别爱干净,一天河边洗几次,姑娘们在学校内不好进去找老师搭讪,外边“偶遇”那就可不一样了。
可冷老师姓冷性子一点都不冷,跟每个人搭讪的人都是和颜悦色,款款而语,磁性的声音散发着诱人的魅力,更是迷倒一大帮姑娘妇人。
卜英子是学校烧饭帮工,每每看到这位冷老师莫名地心生亲近,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也许异性相吸,冷老师很懂得卜英子的心,有意无意对英子灌输着不一样的理念,尤其说一些外面不一样的见识,卜英子听得一愣一愣地,想入非非,恨不得卷一包衣服马上去省城闯闯,也好过这样早起摸黑在饭堂干活,末了累死累活还不得休息回家要替母亲搭把手干农活。
冷老师说的话卜英子最最喜欢听,哪怕就听到一句,她都非常舒心。当知道冷老师被菜刀切破了手指不能洗衣服,卜英子正好有借口包了他所有衣物替他洗,他不喜欢吃饭堂蒸菜,卜英子天天替他开小灶,冷老师的开水每天都是她打好了送过去。惹得其他许多老师取笑,取笑她是冷老师的贤内助。
当然,卜英子听着害羞,还是满心欢喜的,对冷老师越加贴心照顾也更为仔细。
冷老师慢慢体会出卜英子那份细腻情感,卜英子虽是农村姑娘,可是皮肤很白,长眉如黛,双眸似星,不曾言语,羞目传心意,红唇未含笑,霞光已四射,许多城里姑娘还没有这份炫目的姿色。
冷老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也是滚滚红尘浪漫青年,如此悦目美人他哪能不动心思?
有意无意和卜英子一起时尽显浪漫,卖弄风骚。拿着古书仰头吟诗长啸,显诗仙李白的风流。拿着吉他歌唱情意绵绵,一代歌王风韵。眉眼中的温柔足让世间一切女人化为水。
卜英子对冷老师迷恋入骨,在她眼里,除了冷老师是男人,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人是男的。相思寸寸,只愿每天陪伴左右,一刻不离。
他们一起下河一起上山采野花,爬上乌山野炊。
他们发现了乌山一个很大很深的山洞,在洞内,两人浓情深处情不自已,冷老师长吻卸了卜英子衣裤,把爱归为一处,乌山洞里春风一度,卜英子迷惘中由姑娘化成了女人。
从此,山洞取名“爱屋”,爱屋成了卜英子和冷老师两人深情蜜巢。
俗话说,易得之情难长久,易欢更易仇。没多少日子,卜英子便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恶心呕吐,手足无力,经期不至。
她两个姐姐早嫁了,这些信息姐姐们怀孕期间听多了,猛然她觉得恶梦到了。她很担心,她没有把她和冷老师之间的事告诉母亲,如果告诉她,不知道古板的母亲能不能接受她未婚先孕。她担心冷老师不要她,更她担心冷老师父母不同意,毕竟农村人跟城里人区别太大太大。
当她把这些担心告诉冷老师,并希望冷老师去向母亲当面提亲时,冷老师先是一愣,吻了一下卜英子随即温柔地宽慰:“英子,这一切不要担心,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孩子我们是要定的,虽然你还年轻,可我不小了,都三十二啦!你妈那里我会去说,但是我怎么说得容我想想,毕竟是我们先错了,在你妈面前我也不好意思,先缓缓好吗?”
冷老师的话卜英子心一抽,抓住他手臂有些焦急:“不能缓,我肚子是拖不住的,你先向我妈说,妈妈为难我们,打也好骂也罢,咱们都受了。只要她出气了,就不会再为难我们的。”
冷老师不置可否,微微皱眉:“我难道这么差,都配不上一个农家姑娘,你妈妈还敢打骂我?”
卜英子毕竟年轻,事到临头她是又悔又怕,只能抖着唇劝说:“也许我妈很高兴成全我们,也许是我多想也不一定,但是你一定得跟我妈去说,说不定我妈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只骂我舍不得骂你,到时你可得为我说好话。”
“哼”,冷老师乡下住了一段时间,知道要强农村女人最难缠,事情变化也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挠挠头说:“提亲这事我也想跟我爸爸妈妈说声,让他们来,这样就是显得正式点也诚心点,既丢不了你面子,我也少一些责骂。再说了,我父母提亲对大家都好,大家有面子,咱们两个小辈去说只怕会气死你妈妈的。你妈好强极要面子,说不好话一定会打你,你现在有咱们的宝宝,不能不小心点!”
卜英子忧虑地问:“你爸爸妈妈来,他们会来吗?不会嫌弃我这个农村户口的乡下媳妇吗?”
冷老师咧咧嘴:“我坚持要你,他们敢不来吗?再说我已经按照他们意愿结婚过了,还要我听他们吗?”
卜英子如同一阵雷轰,魂飞魄散,失声结结巴巴:“你,你已经结婚了?那你干吗还找,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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