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很白,如纸般干净。
李汴算得上是一位骨灰级的驴友,基本上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在旅行的路上。喜欢旅行的人大多都是今天南美明天北欧的到处飞,恨不得把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踩上一遍两遍才算过瘾,而李汴的旅行跟别人不一样,这厮每次都只去同一个地方----西藏,而且每次都选择骑行,从成都出发,经雅安、康定,每次都是选择南线进入西藏,然后再经波密、林芝到拉萨。
我之所以记得住这么多地名是因为我抽屉里放满了李汴从这些地方寄出来的各式各样的明信片。
很多人都梦想着能去一次西藏,看看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可我不需要,因为我有一抽屉的西藏沿途风景画片,如果说去一次西藏还是我多年以前的梦想,那这梦想在我每次拉开抽屉的一瞬间就已经化为一地狗血。这种感觉就象你很想去看一部刚上线的影片,就比如《大话西游》,结果旁边来一哥们把影片中的情节喋喋不休跟你描述了一遍,还生怕漏掉任何一处细节,完了还问你:“记得刚刚说的紫霞仙子身上的衣服什么颜色么?紫色?错!我刚不是说了吗?粉色!那种粉红透着一丝紫的粉色。”
我去你大爷的粉色!
每次李汴回广东借住我家时,我都有一种冲动想把那一抽屉的狗血给浇丫头上,直到有一次酒后李汴告诉我他和小敏后来的故事。
李汴和小敏是2011年分开的,小孩跟老家原来的房子都归小敏所有,离婚后的李汴孑然一身到处找朋友串门蹭饭。李汴原来在一家旅游杂志社任职,有点象前面说的那种旅行者,每天到处飞,拍一些风光摄影作品配上文字提交给杂志社,再后来厌倦了受雇于人的束缚,再加上刚刚离了婚,李汴最终选择了终止与杂志社的合作。李汴这种每天蹭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他微信里发来的照片,这厮竟然一个人带着帐篷骑车去了西藏,朋友们刚开始想着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一个人躲在离婚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可是没想到的是哥们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西藏回来没逗留几天收拾好装备又去了。
从每次回来跟朋友们短暂的聚会中了解到李汴进藏路线需要经过他的老家,大学时有一年暑假我跟李汴去过,川南小县城,离最近的公路还有二十多公里,由于塌方常常导致公路堵塞,很多骑行者都会选择绕行从县城的古桥上穿过到对面去。
那天李汴又一次经过老家所处县城,这里不但有着他所有关于童年的回忆,还曾经有过他对一个家、对一个女人的所有美好承诺。尽管曾经无数次的经过,可每次似乎都来不及停留,那怕是一天、甚至一个小时,而这次也仅仅是由于前面的公路出现了塌方,所以他才导致绕道经过这里。
临近傍晚时李汴还是敲开了那所房子的门,这里有过他对美好生活的一切向往与追求。门后面的女人把他让进屋里,他努力想从小敏的脸上看出一丝的异常,可是没有,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似乎李汴仅仅是昨天才出去,或者只是跟往常在广东一样,下了班刚回到家......
床单很白,如纸般干净。安谧地等着,等着有一个人结束一天的疲倦,相拥入眠。
李汴似乎忘记自己上一次舒服的躺在床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一次的旅行刚好赶上雨季,一路上的泥泞不堪在脸上写满了疲惫,而此刻的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周围一切异常的安静,时间仿佛停滞了似的,让人忍不住也要把自己的心跳慢下来。这是李汴父母生前住的房间,墙上的旧式挂钟发出微软的嘀嗒声,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干燥洁白的床单,甚至连这正透过窗帘照在床上的月光,彷佛也象是雨丝沁润过似的,跟这房间的空气般一如既往的安详迷醉。
小敏就在这时候敲门进来,手里捧着李汴曾经用过的衣服。
“我想你需要这个。”
“谢谢!”
“热水器还是经常坏,昨天刚找人修好。”
李汴没有说话,随手把衣服轻轻的放在了床上,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
“晚安!”
小敏说完转身出去轻轻的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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