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百无聊奈地走在人头涌动，目光繁杂的街道上，心情无比低落和沮丧。
刚刚在医院检查过的牙，还在隐隐作痛。那颗牙在她7岁的时候，就磕碰了一角。之后每年向它报告一次它的存在，让云舒深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过了几年，它静悄悄地没有动静了。再过了几年，它的根从旁边打了一个隧道出来，得意洋洋地展现出暗度陈仓的效果。云舒不得不坐上医院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口腔躺椅上，张大嘴巴，紧张地承受着那些不知名的金属棒在嘴里进进出出，一次又一次。根管治疗结束后，将那颗缺了一角的牙齿磨成尖利的锥形，给它戴上一个烤瓷牙套。算是对这颗一直蠢蠢动作，贼心不死的利器暂时性的回报。
时间过了8年，10年，这颗牙由于它过度与主人过招太久，终于摇摇欲坠了。它开始变得松动，牙龈变得有些发乌。云舒不得不又和口腔科的男医生开始打交道。他们告诉她，她需要拔掉它，安种植牙。哦，是男医生。她只见过一次口腔女医生，那是一个凶巴巴的中年妇女。当她的口腔因刺激流满了唾液忍不住抬起头想要吐的时候，那个女人把她的头按下去，活生生的让她咽下了满嘴恶心的口水。而且还恶狠狠地补一句“不要动！”。
从此，云舒只找男医生，他们幽默风趣，一边给你看牙，一边给你聊天。当车针向牙髓开路，伴随着高速涡轮机产生着刺耳的声音，云舒因为恐怖死死拽紧医生工作服的衣角，甚至有一次慌乱中抓住医生的大腿，他们也只是笑笑，像安慰孩子一样说“不紧张，不痛的。”很多人都有“看牙恐怖症”，云舒也是。但无论那些男医生多么帅气温柔，也不能完全抵消这种恐惧。了解到种植牙的流程要一年左右，而且要经常去坐牙椅。云舒拖着不动。
过了两年，这颗牙松弛到随时会脱落的样子，最关键的是，它还是门牙。云舒再一次坐在了牙椅上。那是一个胖胖的男医生，他把云舒满口牙检查了一遍，结论是门牙要拔，需要做种植牙。尽头牙要拔两颗，尽头牙前面的磨牙因为尽头牙的影响而有部分变坏，需要补。大致是拔牙花两千，种植牙花两万，周期差不多一年。他把她叫到电脑面前，让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她的牙片，详尽给她解释。一些能听懂，一些听不懂。尤其是各种材料的专有名词听不懂。云舒心里着急，不想听解释，只想马上开始，因为她是鼓足了勇气来拔牙的。只是，医生态度这么好，也不好说什么的吧。当医生像讲课一般，终于把这一切说完的时候，云舒想马上进入战场时，医生却告诉自己，他只能给她拔牙，种植牙他们医院没材料，种不了。建议她到省城最好的三甲口腔医院去就种。
云舒心情沮丧地走出医院，想到那家三甲医院连挂号都困难重重，而且还要去很多次，不由黯然神伤。她有一个闺蜜在那家医院做过种植牙，她准备打电话问一下。果然是要在网上先注册，然后抢号，而且价格和刚刚医生说的差不多。云舒说自己社保卡上的钱只有几千块钱。闺蜜说，“可以在缴费的时候刷你老公的卡，他卡上不是很多钱吗？”是啊，老公卡上有6，7万呢！
晚上，云舒给老公讲了就诊的经历，并且说到要花两万多，可以刷他的社保卡。她本以为老公会很开心的说“那挺好啊！”结果，他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话？”云舒有些生气地问。
“我不想说话。”他说。
“为什么”云舒问。
“我不高兴”老公说。
“为什么”云舒又问。
“要花我那么多钱，我就不高兴。”老公说。
“那不是花的社保卡的钱吗？”云舒说
“那也是钱”老公说。
“啪”的一声，云舒关了灯。把头埋在被子里。内心戏涌现 “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连刷他的社保卡也不愿意。不碍乎我就不弄这颗牙，让它自己掉好了。或者我明天就重操旧业。”云舒最近两年转了行，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因为刚起步，所以收入比之前的工作少很多。她感觉男人一切都是假的，对自己的好，都是暂时的，都是被迫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随时都可能变，这个世界上果然能靠的人只有自己！她感觉很难过，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一个人能发自内心地对自己好。
同时，她也感觉很愤懑，他凭什么那样对自己？一种恶意从内心升起，她打开灯，她不想让有这种罪恶思想的人能够安然入睡！
“你说，你凭什么不想把社保卡拿给我刷？！”云舒又气又恼地问。
“我只是不想嘛，但我没有说不拿给你啊！”老公嬉皮笑脸地说。
“你还好意思笑！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令人很心寒！”云舒愤懑地说。
“哎，我给你开玩笑的嘛！你不是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吗？我现在说了，你又受不了。”老公还觉得挺冤枉似的。
“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让人受不了！”云舒的心就像高压锅的出气口被堵了一样，感觉都快炸了。
“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呀。要从我这里拿那么多钱，我就是不高兴，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条件反射就是这样！”老公很无奈。
“你这人就是没有心，没有爱人之心，疼人之心！”云舒怒不可遏。
“你这样说就太让人难受了，让人很寒心。那我以前给你做的那么多，也都是没意义的了？好！那我以后做给你看！”老公又气又恼，语气开始变得很绝望，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的，然后又迅速升到最高峰的威胁和愤懑。
“对！你是做了很多，你是怕我不高兴，被迫为了我做了很多。但是你能不能发自内心的就想为别人做点什么呢？！”云舒不知道自己究竟找了一个什么人当丈夫！简直无法沟通交流！两个人的情感频道差太远了！
.......
沉默，可怕的沉默。
......
过了良久，丈夫声音变得低沉，艰难地说：“老婆，我给你说，即使这个钱，花在我自己身上，我也是不愿意的。想到那坨钱一下矮那么多截，我就觉得难受，觉得舍不得，就不想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或许我就是葛朗台那样的人。但是，老婆，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的第一反应是不想给。但我最后肯定是会给你的。”
云舒无言以对。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人：抠门。她记得母亲也曾说过父亲是“两根灯草”。云舒的丈夫从小家庭贫寒，初中时有一次回家要生活费，他父亲也是非常不愿意给，直到他母亲和他父亲大吵一顿后才给。云舒从小没有为生计犯愁过，父母给自己的过年钱都是到处放。
和丈夫结婚的头几年，他俩为钱的事情争吵了很多次。丈夫管着家里的钱，云舒要软磨硬泡才能弄点出来，这让云舒感觉很气恼。之后，她就不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买着自己想买的东西，丈夫就会指责她乱花钱，于是她总是会很生气的说 “我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丈夫对她这样的说法特别难受，感觉她就没有把他们的家看成整体一样。
经过多年的交战，也随着家里经济日益好转。丈夫也愿意拿钱给云舒，甚至同意她放弃高薪的工作去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她以为他已经不再是葛朗台了，然后，就像丈夫说的那样，他那个最原始的反射依然会在第一瞬间出现。
云舒的情绪张力开始逐渐下降。她不喜欢这样的丈夫，她希望那个人是心疼自己，而不是心疼钱的。但是，她似乎也能理解那份穷困背后缺乏的安全感是多么根深蒂固地印在了这个孩子的心里。
牙，还是要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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