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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高考学子摘得自己心中的桂冠!
“我的语文老师,在他的课上写了他自己的散文诗句,是送给当时即将毕业的我们的。”
“我们当时仅觉得很浪漫,甚至有些做作。”
“但我今天,要把它送给你们。”
……
百日:“两百”计划
双柏拿到一模成绩的时候,手是颤抖着的。
身边同学的窃窃私语,似乎被谁套了一个扩音器,哄闹着冲进了他的脑海。
“双柏又是第一?”
“谁说不是呢,每次大考甩开第二名至少30分。”
双柏的目光紧锁在最终的总成绩上:490。
这比他上次会考出来的成绩低了至少50分。
这次一模,七班的成绩集体滑铁卢。成绩单出来之后,班主任的脸是铁青色的,抿着嘴板着脸进了教室,不由分说就是对着全班同学一顿地训斥。说得自己唾沫星纷飞,拍得多媒体课桌“咚咚”震响。完全失了一个毕业班班主任应有的稳重。
也难怪,作为“宏志班”的班主任,几年来手下学生重本线冲线无数。都是依了那套“毛坦厂模式”般的高负荷学管。她带的班级学习任务是其他班级的二到三倍,但最终成果也依旧是其他班级的倍数。应了各个学校都会说的一句话:“清华北大的路都是卷铺出来的。”
如此严苛的将,手下必不会有慵懒的兵。七班的学生几乎都是该年级的佼佼者,全校前二百,这个班里的学生就占了八成。为了预备一模,班主任特地做了几次适应性测验,考前几次无准备的突击测验下来,全班成绩没有一点波动,依旧是稳稳地冲在前沿——特别是班里的前十位,六门科目下来没有一个人跌下500分。
这一次成绩下来,却给了班主任重重的一锤。
……
被全班同学认作“学霸”的双柏,在放学后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面对门上白底黑字的“班主任办公室”,双柏下意识地吞了口水,明显听到自己的喉结处传来“咕咚”一声。他拧着眉,向里面喊了报告。
办公室里面的环境更是压抑,各个班的班主任面前都站着一个孩子。从他们邋遢的衣着,永远开着口书包就能看出,都是各个班里不把学习作为重心的学生,那些老师或严厉或柔和,拿着道理和批评不厌其烦地说着那些说不完的话。无一例外地,他们全都瞪着眼,绞着眉。
双柏很自觉地站在了班主任面前,不自知地缩着肩膀。
“这几天学习累吗?”
班主任的语气平淡得出奇。
双柏以为她会开门见山,拿着自己的成绩对自己毫不留情地痛骂。不曾想那一个平淡如水的问题直接问蒙了他。这和他预想的状态差了太多。
“不是很累。”双柏回答道。
班主任的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双柏希望自己答中了班主任的采分点。
“那最近学习有什么其他困难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感觉不到什么问题。”
“那你的一模为什么只考了这个分数?”班主任提高了声调。
双柏的心随着班主任声调升高,沉到了谷底。图穷匕首见,终究是没有躲过这该来的一劫。
后面的20分钟,他一直站在班主任的面前,看着班主任翻阅着自己的一模试卷,如同点清一个罪犯的罪状一般。他则成了那个审判长的阶下囚。
他能感受到,那些平日里成绩居于底层的学生,此刻也正拿嘲弄的眼光看着自己。正如有人和他说的:有些人绝不会在意你每一次的成功,他们只会等候你罕见的几次失败,然后嘲笑你的错误,撕碎你完美的外表——他们要证明的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没什么两样。
“错的都是不该错的、以前拿分的东西。”班主任把试卷递了回去,根本没有用正眼瞧他:“回去好好看看题,过些日子我要讲。”
班主任是没有拿正眼看他,但那些聚焦在双柏身上的嘲弄的目光,却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走出了班主任办公室。
……
白鸥也没能躲过班主任的训斥。
作为班级里常任的“Top10”,白鸥和剩下八名同学在成绩上的竞争总是很胶着。分差得不多,却每次都能比其他几人高出那么几分。甚至在部分科目上,能比班里长居第一的双柏都高出一分两分来——当然,论总成绩的话,那几十分的分差依旧是白鸥过不去的大分水岭。
倒不如说是上天做了几十分的权衡。白鸥在不上课的时候,几乎不会碰任何关于学习的事情,总是骑着自行车绕着青城转。要么就是顺着二环走个半程,要不干脆从回民区的艾博伊和宫骑到市区外十五公里远的飞机场,一走就是一天。
高二那年,白鸥和同学骑车上了南边的国道,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向着30度的下坡冲刺。白鸥一个控制不住,从坡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胳膊,整整休息了一个学期。却依旧没有在高三时期影响他全班前十的地位。只是那和双柏相差的20分,可能再没有机会超越了。
一模成绩下来后,白鸥的脸也变成了土灰色。435,这是他高三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
一模前,白鸥信誓旦旦地跟家里人保证,一模的成绩不说上到多少,也要轻松越过往年的一本线去。不曾想,现在这个分值,比去年一本线低了近50分——去年的一本线,是整个自治区内的史低。
班主任冷若冰霜的表情,白鸥再也不想见到了。
他记得班主任那防贼一样的眼光,略带警惕性地问着:
“你知道你这次考了多少分吗?”
“435。”
“你知道还有多少天高考吗?”
“不到一百天。”
“是不到80天。”
班主任的双眼像一条无形枷锁,紧紧锁着白鸥的脖颈。他直戳戳地站在那里,平日里让那些大人们感叹的大个子,现在却像个侏儒。
“是,我说错了。”
“你要上一本线,对吗?”
“是的。”
“去年一本线多高,你知道吗?”
“480。”
“有见过比这还低的一本线吗?”
“没有。”
“你差了多少分?”
“45。”
他看到班主任紧锁着自己的眼光移开了。
“你还有点脑子——出去吧。”
白鸥听到她这么说着:“最后这几十天,你得给我明白你在做什么。”
……
篮球径直砸在他的脸上,打得白鸥眼冒金星,也打回了他飘飞的思绪。慌乱之中,他用手一摸自己的鼻孔,看着手掌上空空如也,没有让自己惊恐的一摊红褐色出现,白鸥稍稍歇下了心。
“啧……对不住,是我的失误。”
他听到一声咋舌。看到对面那个男孩子垂着脸走了过来:“真不应该这么传的。”
“是我的问题。”白鸥放下篮球,揉着被砸红的部分:“打球呢,却想起别的事情。”
“是一模成绩吗?”
“你怎么知道?”
“……”
“我也没考好。”
“你至少全班第一呢。”白鸥笑笑,一拍面前这个低自己半头的男孩的肩:“我这就坏了。435——就算家里人不说什么,我也放不过自己啊。”
白鸥这话可不仅是玩笑,面前这人是班里的常青树双柏。白鸥曾不止一次见到他在晚自习结束后仍留校做题的身影——他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就这么做了,过了一学年,这习惯依旧不曾改变。
但双柏依旧是面露愁色,轻咬着牙关。提到成绩一事,他的双眉跟着也立了起来:“我这次成绩太差了,必须要把自己失分的那科补回来才行。”
“哪科?”
“文综、还有数学。”
“文综你带着我一起补吧。”白鸥想着自己的一模,那道地理大题怎么也写不出来,看着时间所剩无几,带着无奈空了过去:“这次文综才拿了160分。”
“我也不满意,文综刚刚200。”
白鸥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真后悔提文综这一事儿:
“还不如和你说数学呢。”
没记错的话,双柏的这次的数学和自己差了不多——虽然自己的数学连90分的及格线都没过,但总好过这40分的大分差。
他不明白,一个文综200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犯愁的。
“要是你能帮我把文综升到两百就好了。”白鸥蛮复杂地笑着。
一语落毕,他又像是自嘲般地补了一句:
“到时候,你文综可能就能到230了。”
初晓:无风之晨
陈昕相信榕爸说的,这种奇妙的情感是高中唯有的。是年轻人的象征,但也是在高中生活中对自己的考验。
这种奇妙感觉的源头,来自于班里的排头兵双柏。
她自己也很奇怪。高三上半学期前,她还和这班里的“万年老大”行同路人。平时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互相笑一笑的关系。下课了也互不搭理,双柏做他的题,陈昕整自己的笔记。两个人座位斜对角,离着倒不远,却也没有深交的苗头。
可从这个学期开始,陈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要向自己右前方的桌子看上一眼,看到藏在试卷与书本中的身影才算安心;下课后,她减少了外出的频率,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笔记,一边侧耳听着,自己右前方笔墨划过纸张和手指翻动书本的声音。
晚自习的时候,陈昕也要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己右前方的身影,有时候能看到双柏怒立着双眉,用笔尖点着试题,在字里行间寻找答案的线索;有时候就干脆和他敏锐的目光对个正着,对方投来的是平常不过的礼貌,却让陈昕越发感到异样,把自己的目光收拢了回去。
但久而久之,和双柏相撞目光的次数多了,陈昕倒也适应了那份不从容。最终将它变成了另一种安心感,从双柏敏锐的目光中,陈昕似乎解读出了一种回应,是用笔墨写不出的信息。
过些日子,陈昕会时常看到双柏和班里另一个男孩子在球场的身影——比起双柏,另外一个叫做白鸥的男孩她更要熟悉一些。班里帮着班长做班务有他,每次班里聚会有他,学校演讲比赛上也有他。见到同学,总是礼貌地笑一下说声“早安”——不管几点,那个“早安”总是挂在嘴上。
但哪里都有涉足的白鸥依旧不是她目光关注的终点。她路过球场去看双柏和白鸥的身影,最终是期待双柏是怎么越过白鸥高大的个子,把球精准投入篮筐里的。
一模之后,陈昕见不上两个人打球的身影了。是晚自习前短暂的两个小时,双柏和白鸥都一直在教室。家也不回,就随便买点什么当晚餐,坐在离近的一处埋在各自的题海里。彼此间说得最多一句话便是“这道题答案是什么”。
晚自习前,陈昕不再拥有去远眺双柏身影的机会。
……
也就是晚自习上偶尔瞥过去的一眼,却被晚自习执勤的老师看了个正着。
他是班级里的语文老师,四十多岁的年龄,却没有一个中年人该有的封建死板。和班主任主抓成绩,锁定班风的规矩不同,他第一天上课就说了这样一段话:
“咱们是中国人,中国人没有不会语文的;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它,而不是仅仅学好它。”
平日里讲课,他的语速不急不躁,每一篇文言文,每一段诗歌,都要将背后的故事讲明白才划清背诵点;关于文学类文本,他在作者身上下的笔墨有时会比文章本身还多。在学生家长眼中,这样的教学方法算不上多开明,但确实让学生们对语文有了另外的兴趣——甚至将文科中的历史和政治都联系在了一起,牢牢地拴住了三科的高成绩。
他的课堂氛围倒是和其他的老师没什么不同,严谨,严肃,甚至有些苛刻。但当他放下粉笔的一瞬,脸上紧绷着的肌肉,额头紧缩的双眉也随之松弛下来。学生有什么要找他的;或是他有什么要找学生的,说话前都要“呵呵”笑上两声。偶尔也会带一点“老师和你讲”、“老师觉得”、“你这个孩子”之类的词缀。
学生们课上称呼他一声“王老师”,课下都叫他一声“榕爸”。
课下的他,从来不和学生们去聊学习的事情,依他自己的话说,学习是上课时候要做的事;下了课的学生,应该有更多元化的生活——因此他们聊的更多是高中之后的事情,大学的规划,未来的目标,将来的另一半;聊的最多的,还是一个很阔的话题:“该做一个怎么样的人”。
“青春之所以幸福,只因为它拥有前途。”
这是他和学生们聊天时,经常会说的一句话。
记得百日誓师那天,榕爸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这是他自己写的一句散文诗: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个没有风的拂晓,等到一片难寻的晴空。”
……
在榕爸注意到陈昕不时瞥向双柏座位的目光后,他在晚自习结束后叫过了陈昕。开玩笑地问出一句:“你怎么没事就看人家双柏?你的语文可不比他差,别把自己成绩抄下去。”
陈昕笑了,捂着嘴低着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双柏那边看个没完,这份感觉是奇妙的,但在家长和老师面前也是危险的。她的笑中带着一丝羞恥,若不是面前站着那人是榕爸,恐怕早要耸着肩膀接好一顿骂了。
“没事,可以和老师说——老师什么没见过?现在又不是上课期间,咱聊聊学习以外的。”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那样做……”
陈昕说的是心里话。既然榕爸那样说了,她不妨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全部拿出来。既然榕爸说他见多识广,倒不如让他解析解析这份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她将自己最近这份萌生的奇妙感受全部讲了出来。
陈昕不敢提那两个字,也不敢确立正是那份感觉。在这个班级,那样的情感似乎是禁区。她向榕爸讲了全部,心里面有些忐忑,生怕榕爸讲那两个字说出来,定了这一论。
……
“呵呵,小冯是个好学生——人往高处走嘛,对美好事物心生喜爱再正常不过了。”
榕爸叫学生时,若是男孩总爱叫姓,女孩却是爱叫名。他称呼双柏从不呼名字,一直也是“小冯”“小冯”地叫。
榕爸总结得很委婉,他模糊地带出了那两个字的答案。
“我上高中那会儿学习也好,有个女孩儿总是要找我——和你不一样,那个女孩儿就是奔着找对象去的。我告诉她,想找对象需要条件,要在高考考得比自己高才行。”他说:“后来我考到内民大,那女孩儿本身学习也好,直接考进武汉大学去了。虽然满足了我当年的条件,但人家在武汉大学有了新的生活,也就不纠结我的事情了。”
“按照老师这个年龄的人来看,有这样的感觉是很好的,证明你还是年轻人;但这份感觉还不需要为它作定义,更不需要沉溺其中。”
他陪着陈昕向校外走着。放学后学校里的学生不少,但陈昕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人缓慢且稳重的脚步声,还有榕爸讲述般的口吻:“我们未来还有相对更重要的事去做,这会是路上的一个考验,能否不被它影响了目标,就要看你自己的心有多坚定了。”
“当然啦,老师现在不赞成,不代表高考后阻拦你对于这种感情的向往和追逐。”榕爸拎着自己的挎包,送陈昕走出了校园:“之后如果你还有心愿,可以去追求这份美好的感情。共同经历过后的感情更牢固——钱钟书和杨绛,不是明显的典范嘛。”
……
陈昕明白榕爸说的一番话。从最终结果来看,榕爸是支持自己的。她也明白,自己也需要去追逐那份优秀的资本——一模成绩下来,陈昕拿到了470分的成绩——比起往常退步了小20分。要想和作为全班的第一双柏齐头并进,这20是一定要赶上去的。
至于如何在学习之余,能对那个男孩有更多的认知,陈昕想到了另一个可以寻求的同学。既然他愿意帮着人做事,又和双柏关系不远,不妨欠他一个人情——高考结束再还嘛:
“老白,双柏的事情……拜托啦。”
见晴:珍晴终日
桐禹已经快两个月不见晴芷来到学校了。
他认为,作为班长的自己有必要再次向班主任请示这个事情。作为重点班的学生,本就不应该考砸一模,晴芷不仅考砸了一模,在一模后再没来过学校。眼瞅着剩下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学校要组织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晴芷却再没出现过。作为高考生,这是对高中最后的冲刺期不负责的表现。
桐禹的一模成绩是465,作为班长的他应是被班主任训得最惨的一个。他相信这是自己不负责的表现——特别是前些天和白鸥一起出去打球的双柏,一模后都开始帮着白鸥补习。如果班级里的第一名都要这么做,他这个做班长的,更是要负起带头责任了。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这么做的,唯有晴芷在一模之后做出了自甘堕落的事情。他向班主任提议,希望能够去一趟晴芷家中,把晴芷不负责任的势头扭转过来。
“你去也不管用啊。”班主任长叹一口气:“我自己都去过了——没用。她不来,谁能拿她有办法。”
“老师——我们作为同学去的话,是不是能起到什么作用?”桐禹依旧抱着希望。
“你见过她在班里有和哪个同学很交好吗?”班主任半抬着头问道。
这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桐禹放下了希望,无奈地答复了一句:“我没见过。”
自他当上班长开始,班级里的学生便都是他工作服务的对象。三年以来,唯有两个同学是最能引起他注意的。一个是哪里都会出现的白鸥,哪里有任务哪里就有他——高二摔坏了胳膊,高三也依旧要继续参与班级的大小事;另一个便是哪里都不会出现的晴芷,每次班级活动,她总是参与得很勉强,放学后也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她的成绩一直都游离在班里的中游。一模考试全班滑铁卢,她更是掉到了下游去。
“你是个有责任心的班长。”班主任肯定道:“但这样的同学不是你能够应付得来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就随她去吧;高考剩不长时间了,你别操心别人过度,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
现在应该是上课的时间。
但晴芷却依旧穿着一身韩款的学生服,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过校门口,她无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又似乎有一丝期待,向着校园里望了一眼。
校园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害怕,但又希望能有个人从校园里冲出来——哪怕是班主任也好,或是那个天天把责任、成绩挂在嘴上的班长也好,向着她喊一句:“晴芷,在外面转什么!快回来上课!”
但校园里见不到一个人影。看门的护卫抬眼看了她一眼,认不得她是哪里的学生,又把眼睛放下了。
转了一圈,晴芷决定回家去。
她实在无处可去了。家里虽然少不了听到父母的唉声叹气,要看到父亲每天嘴里叼着卷烟,下垂着眼角的绝望面孔。但那至少是个可以活下去的地方——也至少是个可以让她暂时不去纠结校园的地方。
一模的成绩下来后,她的父母看到她330分的成绩,脸色直接暗了下去。
“考虑考虑走专科吧——就你这性格的丫头,又是这个成绩,大事业也做不好。”她记得父亲这样说道。
她不认为这个性格乃至这个成绩是她自己的结果。这是父母教育了她18年的成果——聊天时不能看别人的眼睛、吃饭时不能抬头看人、说话时要注意分寸、长辈平辈要注意区分、和男孩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是作为“官三代”的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咱家里人都不差——可能偶尔有个意外吧。”
她听到过母亲这样冷言酸语地讽刺着自己。
爷爷是建国初期的军人,爸爸是市级政府的官员。晴芷是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的。她的父母认为,这是名门贵族的出身,晴芷理应受到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也应该用最好的成绩回报家人。
但晴芷却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照理说,她的成绩不全差。因为和班级里负责地理的老师谈得来,她的地理成绩一向在全班的中上游。考得最好的时候,有过将班里长居不下的“Top10”比下榜台的荣光时刻。
地理老师姓雷,和她年龄相差不太大——小时候被誉为市里的神童。学习路上跳过级,最终20岁就从重本大学毕了业,拿了教师资格证。可能是当时考研的意识不强,最终选择了求职。
她的求职路也是一帆风顺,在市里基本没听说过20岁毕业就能考上教资的——她是唯一的个例。来到高中后,直接接手了晴芷这个班级,一带就是三年。
照这么看,这个老师本应是很高傲的,应有学者们应有的狂气——但她却和想象中的一反常态,除了学习上的事表现得特别严肃之外,其他时刻反而架子出奇得低,和班里的学生们有说有笑——有些人课下管她叫“雷姐”,不仅是因为她的形式,而是因为她讲课时飞快的语速——一般是听不清她所有的话的,只能依靠板书看明白她讲的东西。
但学生们从没见过她发起雷霆般的脾气。再是因为什么生气的事紧锁着双眉,说话也是一字一顿的,出奇地平稳。
……
桐禹没有放弃把晴芷叫回校园的希望。
眼看着即将考试,一股轴劲儿涌了上来。他听到作为班长的责任感向着自己大喊:“一个都不要少,一个都不要少!”
当雷老师在地理课上再次对晴芷的缺席表示疑惑时,他在课下找到了雷老师,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他看到平日里以笑示人的雷老师凝着眉眼,在他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雷老师快速地应了上去:“行、没问题。”
根据约定,周日那天,桐禹和雷老师一并到了晴芷家中。
之前班主任的尝试已经告负了,这次又看到有老师来——甚至班长也到了,晴芷的父亲上来便紧握着雷老师的手表示感谢,一转头便向着房间里大喊道:“老师和班长来了,还不出来接客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桐禹看到,雷老师劝阻了晴芷的父亲,走到那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用很轻快的语气说道:“你雷姐来啦——就我一个人。”
稍有些许,房门被打开了。晴芷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把雷老师放进了屋子,门又紧紧地关上了。
桐禹不知道她们二人在里面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雷老师进去了多长时间,只感觉他在门外等了好久。当那扇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仅出来了雷老师一人。晴芷父亲想进去看看女儿的状态,被雷老师拦在了外面:“她睡着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孩子的事情我会再和班主任说的。这些天别太难为孩子,趁着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让她好好歇歇,别误过了最后的高考。”桐禹听到雷老师这样说道。
从晴芷家出来,桐禹打破了自己作为学生应守的界限,问起了雷老师里面的事情。
雷老师的回答很简单。她把桐禹的想法加以“班长”的口吻再一次叙述了一遍,同时讲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后面的事情,她说是晴芷累到睡着了,自己就什么都不做,出到门外来了。
“老师,我听说您当年跳级上学,20岁就大学毕业到了我们这里——您是和她说了这些,希望她能以您为榜样吗?”
桐禹问出了雷老师所讲的“故事”内容。
对方只是淡淡一笑:“我和晴芷说的,其实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所学校教书的事情。”
她将那段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桐禹甚至有些不理解当时所发生的全部,只有两句话——雷老师还原的几句对白被他清楚地记在脑海中:
——爸、为什么不让我主修气象学?!
——学那个有什么好的,不接地气。拿个有价无市的学位,考不进公务员就只能到处跑;你爸就是做老师的,做了一辈子老师,到今天吃了一辈子俸禄,还受一辈子尊敬——凭什么不让你学这个?
——你爸当老师的,见过的比你还优秀、学历比你高的学生多了——出了大学校门有什么用?不照样满大街跑找工作?地理这一门你要是学得好,最起码能去中学教书……中学老师多吃香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个老师不比满大街当打工仔强。
……
“后来就来这儿啦。”雷老师笑得有些无奈:“我倒是也和她说了,中间不来不要紧,最后一天一定要来好好地告个别。”
“无论如何,她会来的。”雷老师长舒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百日、初晓、见晴——静候青空
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在高考前的一个星期。学习设计得很浪漫,将毕业典礼放在了高三课程中的最后一天。自那天之后,高三生便进入了答疑环节,不再强制要求到校了。
操场上拍照的多是女孩子——拉着自己的闺蜜,甚至还拉上了和自己关系甚好的男同学们。作为班级第一,双柏在那一天就没闲得下来。班里的男女学生都希望能和他留点什么回忆,一直都被淹没在人群中。
“老白。”
不知有谁拍了白鸥的肩膀。他回头看去,是陈昕抓着手机站在自己背后:“来、留个念。”
“怎么找我来了?”镜头里的白鸥不住地调整自己的姿容:“双柏呢——你不去找他吗?”
“那么显眼一个,又跑不了。”一边说着,陈昕按动了快门。收起了那张和白鸥的合照,她向人群里看去,双柏依旧淹没于人群之中:“你之前说的当真?双柏真要往南开奔?”
“你不看人家二模成绩,保底去个天师;咱也是想过考教育,冲个山东师范都够呛。”白鸥说道:“北师大,浙大……看看这些学校往年的分数线,准备往这些学校去吧。”
“你可真会给我挑学校……说得好像我百分百上一样。”
陈昕不客气地回了一个白眼。刚要说什么,看到离这不远处桐禹正在这边走来,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向那边挥着手:“班长!”
随即又跑到桐禹那边去了,拿出手机去拍照片。
……
榕爸是稍晚些时候上到操场的。
刚和前几个班拍完毕业,后面的班级不是他带的,想着趁这个时候休息休息。一转眼看到离着桐禹几人不远处,晴芷正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角。
“这孩子可算来了。”榕爸心里这样想着:“一模之后,真就没再见过她。”
摄影师似乎在招呼他们班过去了。榕爸听到了班主任的声音。迎合着班主任的,还有班长桐禹的感召声。全班同学几乎都到了,待客的老师们也在一一向着学生排好的队伍走去。
榕爸也走向了学生们,他看到学生们的脸正对着日光。差不多到了初夏,上午十点的日光有些晒人。学生们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下面摄影师和老师们还在“别闭眼”、“别闭眼”地喊。
今日的天空难得的无云。青蓝色的天望不到头,只有北方的青山隔断了青空与城市的相连。白炽的日光洒在那些孩子们的额头上,他们站得有些久了,一个两个都沁出了汗液。
“虽然日光晒人,但确实是难得的晴天啊……”
他这么想着。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是个大阴天,一整天看不上太阳。学生们站在风里参加大会,属实和“百日誓师”的氛围有些不搭。今天的毕业典礼,老天爷给留了个好天气,带着参加典礼的人们心情也好了起来。
榕爸看到老师们基本都坐在了第一排,班里有几个男生还在喊着“王老师快些”“王老师快来”的声音。惹得其他的老师半开玩笑半抱怨着:“怎么上课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积极。”
榕爸“呵呵”笑了两声。自背后晒来的日光刺得他身上有些发痒。他重新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喊了一声“来了”,加快步伐,走向了已经排好队的学生们……
……
“我的语文老师,在他的课上写了他自己的散文诗句。”
“那句散文诗,是这样写的:”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个没有的风拂晓,等到一片难寻的晴空。’”
“今天,我为它补了一句下文:”
“‘即使那个晴朗的晓晨,要等候一百天之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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