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随想

烟雨蒙蒙时人们早早睡下了。

奶奶在小厨房里烧水，老屋门口左侧，有三个厨房，奶奶的小厨房里一灶一水缸，灶前堆点干草，柴，小厨房后来有没有摆一张桌子，我不记得了。我记得厨房一边的墙上照例有一盏火水灯。水缸上方掉着一个熏黑了的灯泡，连着电线，上面是沥青屋顶，5瓦的灯泡，灯光是昏黄模糊的。小厨房里面不高，小门很矮，人走进去要低下头。

我总是拖延着洗澡。

奶奶坐在灶前曲着膝盖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摸着柴，奶奶很瘦，火光映着奶奶的脸。奶奶的小厨房靠一边墙的土灶，是最原始简易的那种，前后一大一小放着两个铝锅，盛满热水。现在的孩子肯定无法想像。在汪峰的春天里有句歌词:24小时热水的家。我听到这里想到以前，24小时热水的家现在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在我小时候那是不可思议的。

做完饭趁着柴火的余热，水端上灶去。不，我仔细一想，水必定先从井边打上半锅，锅抬进厨房放灶上去。然后再从厨房的水缸一勺勺往锅里添满水。是的。

奶奶在做烧水这件事上找到她的价值。做饭那时孩子们会帮着做了。七手八脚的。我和堂妹从井边挑水进厨房。有时两个人前后用根扁担抬水进厨房，盛满水缸。我们炒菜，奶奶放火添柴。现在想来使人怀念。那个小厨房。奶奶端着饭在灶前吃，往灶口添柴，看着火光。四个堂弟堂妹和我和奶奶的洗澡水要烧。有时七婶厨房热水不够，来奶奶的小厨房里添。

我到厨房去添水洗澡，奶奶没好声气地看我一眼说快洗啦。这时灶里的火光快灭了。在我添着水时，她还要低咕一句还有福兴(我堂弟)还没有洗，留点。舀出热水，放桶里或奶奶洗澡的盆里。我记得我在家就用奶奶的洗澡盆。

时间在之后被调快了。一拨几十年，我再也记不起那个小厨房。

我看着雾气萦绕在树林间，突然一瞬间想到那像不像这样的季节在老家小厨房上升腾的炊烟呢。我恍惚了，家乡还是那样的生活场景。我可以穿越过去。可是下一秒我不能接受现实，一个声音一直在头脑里喊着——它消失了，它消失了。它永远没有这样。

于是我在树林到处寻找。

家乡的雨季非常短。潮湿的，到处是水的雨季，气温回升，终于阳光出来了。

春天来到了树林。

篮球场那棵桑思树最先抽出了绿叶。我确认了好多次。新旧交替。旧的大的叶子还挂着，浅黄的，还在下边。新的细细小小凭着细枝冒出来了绿芽。树顶上最多。过不了多久，它们齐刷刷的绿叶开得满树。

雨滴在树林里像人的脚步急急赶来。我盯着雨滴下的小路看没有人。

一堆干树枝整齐地被人放在大树下，雨后变成黑色的了。

蟾蜍在枯叶丛里也可能在绿色植物里从肚子里发出沉闷的咕咕叫声。

蜗牛，那种生物还没有在今年的树林看到。

我迎着雾气跑起来。穿行在雾气间。撕裂着风。

环湖的山边鸟儿在叫。叽叽——叽叽。树林里也能听到这种声音，像刚孵出的鸟儿张着稚嫩的嘴。

春天来到树林，我想也许在睡梦间，也许在被大雨阻隔时，也许在我奔跑漫行离开它的时刻。

这个春天，请你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