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看过皮埃尔<寻梦环游记>这部动画,被里面一句经典台词感动: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结束,而是被亲人遗忘!
之所以这么记忆犹新,是我观影当时就有要追忆爷奶奶的冲动,是的,一辈子相亲相爱,留给我童年最美好时光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离开我们有小三十年了,但时间越久,记忆却更清晰,犹如陈年佳酿,越久越醇香!
奶奶出生于1924年的鼠年农历五月二十八,爷爷比她大一岁。爷爷陪地主儿子上过几年私塾,写的一笔好毛笔字,个子高且瘦,有高挺的鼻梁,俊朗的外表,有种玉树临风的潇洒。小时候听奶奶喊他:陈大个。而爷爷一直喊奶奶:老邓。小时候一直以为是他们的名字,还调皮的学着爷爷喊:“老邓,老邓!”大些了才知道爷爷昌辈名红,奶奶玉字踩辈英。她是被邓家抱养暖怀的赵家女儿。但在父亲逢年过节带着我们满山跑着给他外公外爷烧纸钱,那种被祖辈宠爱的幸福外溢的描述中,推断出奶奶并不是被外看的那一个。奶奶个子小,八岁时被放了的小脚,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奶奶就穿着小小的船鞋,棉裤上裹着绑腿,大襟棉袄和厚衫,头上缠着黑纱帕,挽了个小小的簪。脸型饱满圆润,白白胖胖,声音不急不缓,可以用慈眉善目来形容。奶奶不识字,却管着一家十口人的财政大权,父亲把不多的工资,爷爷妈妈的公分口粮都交给她,,一年下来的学费油盐钱各种开支,就由着奶奶的手细水长流,撑不着饿不坏的光景中慢慢铺开来。
爷爷年轻着赶上抓壮丁,太爷爷就把他的右手食指给锤了,以至于后来和乡邻行权猜令总是伸不直,但在爷爷最后一击要赢了的时候,他宏亮的声音大的好像要把房顶给掀开来,幼小的我觉得可以传到河那边,公路上,甚至后边山梁上!自信笃定的笑容从眼角眉梢荡漾出来!
爷爷因为是为数不多的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终归还是被抓去给县太爷当过几天文书或司务长,解放后就成了被查对象。爷爷身大力不亏,做庄稼活计也是一个好把式呀,还是一担能挑个二三百斤的壮汉子呢。记忆中除了过年那三天,他常年都在学校附近的塘坑里挖四边地,在山梁和河边上开荒!常年的劳作使他的手又硬又有力,家里孩子多,他那时不时吓唬我们扬起来的“毛栗子”让人望而生畏,不注意间挨一下子,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了。小孩子中午没有觉,屋檐下,院子里疯狂打闹,爷爷喊一嗓子,立即就变成明目张胆“窃窃私语”,这时候爷爷吆喝一声进来,兄妹几个和最小的小叔鱼贯而入,大的跪那,小的站那把他腿放在肩膀上,然后还有几个拿着蒲扇,给他慢慢的扇风,作为当时最小的孙女,这个画面我只能脑补电影电视里的画面,有时候会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这时候爷爷就放下半天的疲惫,大声的打着呼噜进入梦乡,哥哥姐姐们悄悄溜出来跑到更远的地方掏起麻雀洞,粘起了树上的知了!据说中午喊爷爷放工吃饭是个苦差事,落到谁头上就极其不愿意,急忙忙的喊一声:爷,吃饭了!赶紧藏起来,看他还没动静就再喊一声,连喊三声,他就会不耐烦的说:光知道吃,就知道吃!如果跑的不及时,“毛栗子”作势要打人的样子吓得一溜烟跑回家。那时候奶奶就会笑骂:陈大个,要死呀,看你把娃子吓得。我作为家里最小的娃儿,有时候被大的哄着去打前阵,这时候爷爷就骂声哥姐,顺便把跑不动的我抱回家。最幸福的是爷爷的白糖水还可以得意尝一口,爷爷重劳力专属的死面馍馍也可以分得几指甲。我和爷奶奶在一起睡的并不多,但我记得爷爷用他的脚指头,轻轻的拧我的脚皮夹子。我就觉得疼,害的奶奶骂他:陈大个,你把娃子拧痛了,细皮嫩肉的经得起呀?我睡在奶奶怀里就哼嗯唧唧的撒娇良久。爷爷会唱歌,还会背毛主席语录,他教给我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还会哼“八月十五月儿明,爷爷给我打月饼”我就忙接腔问:爷,爷,啥叫月饼,你会打月饼不?爷爷总是呵呵笑着说:我会打人,我会打孙女儿。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关于爷爷教育我们的话语并不多,现在想来,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我的小脚奶奶。小时候家里十口人就住了三间房,除了厨房啥的,餐桌后面用竹编的隔子隔了一下,后面就是他们的一张床,床头上有个粮食仓,仓上放了个装衣服的木箱,这就是他们的房间了。冬天奶奶必定睡在靠墙那头,夏天,奶奶就睡在靠过道这头,穿着长布衫呼哧呼哧的扇着蒲扇。记忆中爷爷会吵别人但总是被奶奶吵,印象最深的一次应该是初冬的红薯窖边,我听着爷爷在哎哟哎呦的叫,大家跑去一看,是爷爷下窖捡红薯,奶奶用水担沟往上系,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钩住了鼻子,爷爷在下边又疼又不敢使劲往下拽(怕把小脚奶奶给拽下去了),奶奶在上边使劲又系不上东西。听爷爷说钩住鼻子了,奶奶就心疼的骂:“你不会说话呀,光哎哟叫唤,我咋知道钩住你鼻子了?”爷爷就嘿嘿着说:“就你,我一使劲你早都掉下来了。”现在想来,爷爷的那个时代,也是妥妥的宠妻狂魔了!
至于我的小脚奶奶,她可是我小小记忆里无所不能的存在,脑袋里总有那么多的古话,白话,瞎话。拍白话能在清凉的夏夜里伴我进入梦乡,也能在下雪的夜晚全家围炉火烬不愿上床。什么醉打金枝,什么卧龙凤雏,什么陈世美秦香莲,什么长阳沟样板戏,奶奶的古说故事能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最绝的是,奶奶无师自通的会“圆梦”(解梦)包上住的孔奶奶,常年披头散发,打个赤脚片,十里八乡跑上跑下的瞎能人儿,因为孔奶奶,我奶奶足不出户却遍知庄下事。孔奶奶谁都不服,就服气我奶奶。孔奶奶死一只小鸡,也要嚎半天,奶奶就说她:好大个事,有啥嚎的,哑巴牲口,都有它的命数!孔奶奶消息灵,谁做了啥梦她都知道,每天踢破门槛的来给奶奶说,奶奶总会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把孔奶奶佩服的,逢人就说三嫂子人真神!而我总是嫌弃她疯疯癫癫,厌恶到不行,每次往外哭着赶她走,她总会讨好的拿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哄我,就为讨一时安宁多和奶奶说一会话。于是大人就会骗我:你是我们捡来的,大水冲下来,一挠钩钩出了鼻子嘴巴眼来。后来看我讨厌孔奶奶又骗是孔奶奶生的,并把孔奶奶家里穷拿鸡蛋给我吃这事作为证据。天知道我有好受伤,在表白了妈妈说一辈子不离开我们家后,悄悄对奶奶说:那我这个妈好可怜,长大给她做身衣服穿。以后的日子,还是讨厌,但终归不再哭闹赶人了!奶奶解梦的妙招,多年以后依然滋养着大姑娘小媳妇们,奶奶把梦给圆的让婆媳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夫妻感情不和的心生怜惜,心存感恩;让失意的人心存希望,怀揣梦想!以现在话来说,我也算我那小脚奶奶的善意PUA吧!
提起奶奶的PUA,就不得不提起我妈妈,奶奶39岁当了奶奶后,她基本没起来做过早饭,没干过重活,就是看娃子做饭,她亲切的喊我妈:谢女!(幼小的我以为是妈妈的名字)逢人就夸我妈妈能干,孝顺,不言不喘 ,对小姑子小叔子好,不喊妈不说话,来我们家啥都不让我干 ......总之在我奶奶的看见赏识赞美下,我妈妈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起早贪黑除了跟着爷爷下地挣公分,回家洗衣打草鞋擀面条纳鞋底子,一年到头从没适闲过!也从没和家里老少动过粗,红过脸,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提起奶奶那拍不完的白话,脑子倏忽就闪现出夏夜宁静的画面。我家后面是个圈椅山,前面有条还不算小的河,河边一片竹林,竹林上边就是一片秧田。秧田后面就是我家的院子了。偶有凉风习习的夏夜,全家就会围坐在院子边,大人们或话着桑麻,或听奶奶给我们讲着说不完的故事。奶奶絮絮叨叨讲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躺在奶奶怀里,夏夜里天边星星眨着眼睛,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忽明忽暗的拖着尾巴,青蛙在“呱呱的叫着,间或伴着小爹悠扬的笛声,在奶奶一下一下的蒲扇风中,我慢慢的进入梦乡!
爷爷奶奶,回忆起他们我我的爷爷奶奶没有一丝的悲伤,居然会嘴角上扬了。爷爷因为脑血管病最后神志不太清醒,奶奶毫无怨言的尽心照顾他直到去时,而一向身体无大恙的奶奶几个月后也病逝了。奶奶去逝前,我无端的做梦看到爷爷带着司机,开了一辆据说叫桑塔纳的轿车,还有俩勤务兵,车子停在院子里,我问爷爷干啥。爷爷说我接你奶奶享福去了!两天后,奶奶在交代着让家里赶紧把黄豆收拾了,说自己就这两天的情况下,在爸爸的怀里,在儿女孙辈重孙辈的簇拥下,安然驾鹤西去!留给后辈的是安详的面容 ,无尽的思念!
是的,生命的结束并不是死去,而是被遗忘。而爷爷奶奶,他们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弥久历新,永恒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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