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双，家里人叫我小四，或者双双。
对，我是家里的第四个女儿。当初还没什么开放三胎的政策，生两个都要被罚款。为了拼个男孩，我妈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亲戚说看肚型，这次一定是男孩，但我生下来，一家人都泄了气，还是女孩。
我爸有一帮酒肉朋友，其中一个络腮胡叔叔说，给我家吧，老婆正想要个女孩。我爸同意了，但真临到他们家来抱孩子时，我妈又舍不得，最终还是留下了，让我认络腮胡和她老婆当干爹干妈。干妈给我起了名字：双双，两个家庭、两对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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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爸妈说我胡扯，但我心里坚信，自己记事挺早的。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计生办的人来我家收罚款，我妈躲屋里哭，我爸出去喝酒，回来就开始站院子里骂人、摔烂了一沓子瓷碗。我的衣服，都是几个姐姐穿小的，凉鞋也是，不过凉鞋容易坏，等轮到我穿的时候，上面往往粘了好几块塑料疙瘩，特别不好看。好在每年春节，妈妈总是会给我买一套新衣服的，比大姐的还好看！
大姐和二姐初中毕业后，都执意辍了学，去深圳打工，后来他们陆续谈起了恋爱，又过了几年，开始谈婚论嫁。三姐成绩好，学校给发奖学金，几乎不花家里的钱，所以一直读到了大学。
我成绩不好，但又很喜欢在学校。到了高二那年，大姐打电话开始说：双双也学不进去，干脆来找我们打工吧，学个手艺，也能挣钱。我竟然有点心动，真的就退了学。
十多年前，在老家，女孩子只要萌生了“退学”的念头，除非成绩很好，是很少被“劝阻”和“挽留”的；而一旦不上学，要面临的只能是打工、订亲。
我去深圳第二年，家里就开始有人上门说亲，春节在家，来说的人更多。
牵线的人劝我妈：“别看你家4个闺女，老大老二都谈到外面了，一成家都是外省的媳妇儿，你两年见不着一回儿面；现在外面打工的，全国各地的人都有，年轻人主意大，见得越多心越野，小四儿刚出去时间不长，赶紧给她订门亲，十里八乡的、知根知底，以后不打工了就住老家，回娘家也方便啊。”
见面相看、去男方家里看房子和家底儿……经过半个多月的折腾后，爸妈真的为我订下了一门亲，男生居然和我初中同校，高两级，没见过人，但名声在校园响得很——不是什么好名儿，而是打群架、类似“校园F4”二中七匹狼"这样团体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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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我不同意，爸妈劝我：这孩子个头有个头，样貌也不差。他父母都是好人、在县城里做生意，亲舅是当官的，家里有钱有权，不怕别人欺负。现在好打架，那也是有人挑唆，他父母也说了，这学期上完就送去当兵，在部队训练2年，坏毛病都没了，回来还能安排工作。
王思明也开始给我写信，看起来有点幼稚的情书。对，男生叫王思明。他舅舅，是经常出现在县电视台新闻上的人物。
他抄小说里谈恋爱的句子，还说之前就喜欢我，怕同学笑话，没敢表白。他知道我喜欢看杂志，定了全年的《读者》和《中学时代》给我，也送过八音盒、衣服。
后来，我们真的恋爱了。我去了深圳继续打工，他进了部队，第一年没有探亲假，我们就只能写信，偶尔上网，才能登上QQ说几句话，他在我的空间里留言、表白，有朋友看到了，又笑我、又羡慕。
一年多后，我开始感觉不对劲：有一个陌生的qq号，也总是去我空间，我发照片，她还嘲讽“发型真难看”“脸肥得像猪”；她还经常去王思明的说说下面评论。我问王思明：“你是不是交新女朋友了？”他不承认，说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到了第二年，王思明违反纪律被记了大过。他和父母都想瞒着我，但好巧不巧，镇上还有一个男生跟他同批入伍，听说了消息。坏事传千里，很快家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我逼问他原因，他不愿意说，最后告诉我，有个老兵欺负人，他气不过，打了一架，我当时信了；但过了一阵又听到消息：他不仅打架，还叫嚣有朋友在南方赌场当打手，等退伍了他也给这些战友好看；而且偷偷出去嫖娼被抓……
种种劣迹，才被严重处分。
简直是五雷轰顶，我扔掉了他寄来的信和礼物，痛哭一场，然后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和他退亲。
我妈还是劝我，她让我不要听风就是雨，等王思明回来好好问清楚再说；我爸撂狠话：老林家还没有这么退过亲的，丢不起这人；我奶冲我妈冷言冷语：从小不管教，大了想管也管不了，妮子就是事儿多。
最终，拗不过我的愤怒、哭泣和“不退亲我就去死”的狠话，家里勉强把亲给退掉了，当媒人去退那1万的彩礼时，王思明的妈恶狠狠地说：“别说处分，就算退回来了，也找不完的工作；俺儿就是当流氓，也比他们这穷巴巴的人家有出息。”看，这就是所谓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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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写着有点心疼，事儿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一个亲人身上，为了尽量避免代入，稍加了点修改。
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但这事对她影响还在——从不主动与男生交往；有男生示好，她要么拒绝，要么变着法地“做”，直到对方退缩。
有次她问我：所谓的父母对孩子无条件的爱，到底存在吗？小时候动辄对我又打又骂，是他们生的我，又不是我非要来的！现在看人家结婚就着急，天天念叨“挑三拣四，订了又退，也不知道想挑个什么样的对象”，他们到底是为了让我过得幸福，还只是怕村上的风言风语，想让我和别人一样结婚生孩子、让他们有面子？
我安慰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局限，咱们年轻人还有很多偏见，更不要说没怎么上过学、出过远门的爸妈了。没有爸妈想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他们也是根据经验，尽可能地挑选了传统意义上的“好亲家、好女婿”，想着让你生活条件好一些、少吃点苦。你不想结婚，如果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需要调整；如果真的觉得不结婚更独立、自由，过得更充实幸福，最好也跟爸妈解释下，而不是一味地对抗。
其实，我猜测她心里也有答案，只不过很多时候，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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