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现属山东烟台。
莱阳在《聊斋志异》中出现了三次,分别是《喷水》《抽肠》和名篇《公孙九娘》。其中《喷水》和《公孙九娘》都不算发生在莱阳。但《喷水》说的就是莱阳名人的故事,《抽肠》则直接发生在莱阳。
虽然只出现了几次,但蒲松龄对莱阳的关注可不少。原因就在于清初发生的著名的“于七案”,其影响力并不亚于《聊斋志异·鬼隶》中描写的济南惨案、《鬼哭》中的“谢迁案”等。“于七案”的主人公就是莱阳人于七。清廷本来招安了于七,但稳定后,于七被人诬告谋反而不得不起义。这时候的清廷不再像刚入关那样施展不开,很快就把于七镇压了下来,同时用连坐法诛杀了成百上千人。
蒲松龄当年二十出头,对震惊山东的于七案印象特深,所以在《聊斋志异》中,对莱阳的关注其实是很深刻的。
当然,《公孙九娘》太过经典,已有大家多方解读,所以今天暂不读它。
今天读的就是《喷水》和《抽肠》。
这两个故事大概就是蒲松龄出于对鬼怪的好奇心理而作的。
学者章培恒就曾明确说《喷水》这种小说就是“宣扬迷信思想,别无其他含义。”本来蒲松龄写小说都是带着某些寄托来创作的,但《喷水》这类却出现在《聊斋志异》的开头,有人判断大概是蒲松龄年轻时为了练笔或者思想不成熟时写的。
《喷水》的主人公叫宋玉叔,其实也就是蒲松龄敬重的文学家宋琬。宋琬本人就是山东莱阳人,同时也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文人,地位仅次于当时著名的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
宋琬的《安雅堂全集》中有很多关于莱阳的风土人情等,其中有一些就和仙鬼文化有关。
在莱阳本地,宋玉叔也是出自名门望族。莱阳宋氏主要有两支,一支是“文登宋氏”,另一支是“徐格庄宋氏”,宋琬就属于“文登宋氏”。不过,由明入清以后,宋氏家族就衰落了。为了重振家族风气,宋琬就必须进入仕途。
《喷水》说的就是宋琬担任部曹时,在京租房时所发生的故事
小说写道,宋琬租的房子就属于荒宅——这是典型的狐鬼故事发生的地方,因为缺少人气。很容易联想到一个问题,即房子的前任怎么回事?因为什么事,这宅子变得如此荒凉的?是人事还是鬼事?
一天夜里,两个丫鬟侍奉宋琬的母亲睡在正屋,但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扑扑的声音,恰似裁缝往衣服上喷水。丫鬟定睛看去,只见院落中有个驼背矮老婆子,长着扫帚一样的白长头发,挽着发髻。此时,那老婆子正在院子里绕着圈走,一边走一边喷水,而且总也喷不完。
丫鬟连忙把老婆子叫起来,三人都趴在门窗边看。
忽然,那老婆子就窜到门前,朝着三人喷了水,三个人接着便倒地不起。
一直到清晨,大家发觉有异样才找到倒在地上的三人。但老妇人和一个丫鬟已经死了,另一个丫鬟身体尚有余温,救醒之后一问才知昨夜发生的事情。宋琬因为母亲被害死,十分悲愤,细问了丫鬟那喷水老婆子消失的地方。找来人当场掘地三尺,渐渐就看到了深埋在地里的白头发,接着又挖出了一具完整的尸首——面貌和丫鬟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和活人相同。
宋琬命人将这尸首砸坏。
下人一边砸,一边看到尸体的皮肉骨全都变成了水。
读《喷水》,可以和《聊斋志异》同卷的《尸变》配合起来读,因为两篇故事说的都是尸体或鬼有了“领地意识”,对突然闯入的人类进行伤害。
如果换个角度,也许这个喷水的妇人才是房子的前任主人呢。
类似的小说还有东轩主人的《述异记》,其中记载康熙二年(1662)在山东某县,有衙役押解犯人经过某荒坟,到了夜里,僵尸把两个衙役直接熏到不能苏醒,又追赶那犯人连过好几座小桥,最后翻墙才躲过。这个僵尸似乎也是出于“领地意识”才对三人下手。
有学者猜测,荒宅、荒坟,大概都是蒲松龄在暗示清军入关后一些世家大族没落灭亡的情形。不然,蒲松龄为什么非要把这个故事安插在自己的比较敬重的宋琬身上呢?
小说中,宋琬的母亲因为鬼而被吓死,宋琬十分生气,将地下的鬼尸挖出来处置了。然而在现实中,宋琬是因为吴三桂叛乱攻占了成都,他一直担心成都的家眷,不到六十岁就忧惧而死。
宋琬一生多次经历大变,先是由明入清,再是多次科举不中,再是在康熙时期被讼入狱,暮年又遭受家族巨变,其情可想而知。
在宋琬自己的文集中,宋琬自述是“少失慈母”,也就是他还在童年时母亲就去世了,所以母亲不可能跟着宋琬进京。而蒲松龄则用小说的手段,对宋琬失母进行了想象、嫁接和加工。所以,王士禛就说这个故事是“传闻之讹”。
总之,《喷水》属于典型的“真人假事”。
当然,也有可能蒲松龄的确纯粹只是对这类鬼故事感到好奇,出于兴趣把他记载下来。
另外一个故事《抽肠》也颇为惊悚,讲的是莱阳人白天在家睡觉,忽然看到一男一女拉着手来到屋里。这人一位他俩是偷情的,便装睡。接着,他就看到进来的男人开始剖开女子肚子抽肠……总之的确惊悚,有点不可描述。
这个也许不是鬼故事,而是这个莱阳人白天睡觉做噩梦了。
文人擅长曲笔,不是每个故事都能挖出蒲松龄的寄托的。否则蒲松龄怎么会说“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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