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贞观壹拾肆年夏，这是贞观之治的中期，大唐内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致，七月半，晚风微凉，长安城郊林家小姐正呆呆的看向窗外发呆，父亲在长安为官，虽是大小姐却毫无自由可言，算来也是豆蔻年华，整日窝在家中算什么嘛。大小姐这样想着。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木声打破了城外的寂静，听声音是一个人，大小姐屏息凝神，她期待一个能跟她说说话的人很久了。片刻，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朝她窗前走来，果然是个人，而且年龄与她相仿，可是越走近，大小姐却越高兴不起来，原来这个家伙浑身都是血，甚至有些伤口还在滴血，大概是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他继续往前走吧，大小姐心里一紧，虽然父亲叮嘱过她切勿将外人带进来，更何况是这样的身体状况还是个男人。可是此时此刻大小姐来不及想这么多，好在学过一些医术，家中也还有些治伤的药物，大小姐赶忙将他安顿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他的脸庞大小姐怔怔出神，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受到如此重的伤，算了等他醒转再问他吧。一阵勒马的吁声在庭院中响起，大小姐赶忙出去看，原来是家中的仆人。小姐，老爷说今日中书郎在家中设宴，今夜就不回来啦。仆人说道。行了行了出去吧，这种情况小姐早就习惯了。然而回到闺中，那位男子却不见了。大小姐气道：帮你治好了伤，你却连声谢谢都没有就一走了之，岂有此理！小姐静静合衣睡去，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今日好不容易有个人能与我说说话，却还没来得及说就一走了之。多想做一个平凡人，可以不受束缚。

第二日又是如此的时间，小姐望着的那片树林突然枯叶轻响，他来了吗！果然是他，我今天倒是要好好问问他，关于他的事情，大小姐这样想到。慢慢的男子走近了她的窗边，长久的对视后男子先开口了：谢谢你，可我一介莽夫，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东西。小姐说；无妨无妨，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父亲在京城为官，整日不着家门，家中就我同一票仆人，我都快闷死了。男子思考片刻后答道：行，我先报上我的名讳吧，我姓杜，名乾，小姐你呢。小姐答到：我姓林，名嫣。杜乾接话道：那我们现在就算是相识了，以后我每日这个时辰回来陪你消解寂寞。你明日想听些什么样的事呢。林嫣儿答到：今日不讲嘛，罢了，我明日想听关于你身上这些伤的事情。无妨，杜乾答道。今日时色不早，先歇息吧小姐。

第二日巳时林嫣儿便坐在窗前等哪位杜乾来陪他消解寂寞，杜乾慢慢走近她的窗台，也慢慢走近了她十几年冰封的一颗心。杜乾准备开口之时，林嫣儿突然说：你要不进来我房里吧，老隔着一扇墙不大好，杜乾说：我一男人进你闺中像什么话，我坐你窗台下面吧，说罢便径直坐了下去开口说他身上这些伤口怎么来的了。一幅多姿绚烂的绘卷缓缓地展开在林嫣儿眼中。

我出生自西域，我出生那年西域突厥大肆侵犯唐朝领土，你们应该称其为玄武门之变吧，当时西域连年战火，我稍微记事的时候就被父母当做包袱抛下了，刚开始是跟着我同龄的那些小乞丐讨饭维持生计，战争多了争斗多了，我们也就渐渐的学会了一些杀人的本事，我也就没有在讨饭了，想来茫茫天下唯我一人，我就走遍大江南北吧，怀着这种心情我从西域走出来了，别人称我为侠客，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杀人的家伙罢了，初出西域可没这么顺利，突厥匈奴金连年打仗，民不聊生，抢普通人的东西我可能有心里负担，可是抢他们的可没有，凭借在街头要饭学会的纯粹的杀人技巧，我几次逃过金兵匈奴突厥的包围，一路向东走，过玉门关后再一路向下路过肃州甘州才发现大唐内原来一片盛世景象啊，路过凉州时官府强抢民女，本此事与我并无关系，可是听着那女孩凄厉的哭声，一时忍不住就把凉州都护人模狗样的公子杀了，从那时起我就一路被追杀啦，你见到我的那个时候刚与他们产生一场恶战于是便有了这满身的伤痕啦。所以啊我在这大概不能逗留多久，官兵迟早会找到我的，大概三十日我便要启程离开，林嫣儿脸上止不住惊讶的表情，她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危险，她惊讶在于原来外面的世界跟自己的这一方天地有这么大的不同。许久，林嫣儿终于开口：那这三十日你得好好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是如何一番景象。

这三十日，林嫣儿问了他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西域的人是不是都是高鼻梁黄头发，苗疆有没有蛊毒，突厥人真的那么坏吗。侠客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很危险，太阳真的是从西边生气来的么，你还想念你得双亲吗……等等奇奇怪怪的问题，杜乾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回答她，杜乾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食不饱腹但是人生好得是自己操控的，这位大小姐，看起来什么都有，实际上却是一无所有，杜乾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带她出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却下不定这个决心，她…跟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就当是江湖上遇见的过客吧。

轻松地日子总不会太久，这天杜乾照旧来到林嫣儿的窗前，却不见林嫣儿的影子，原来林嫣儿被自己的父亲召进宫中，父亲要将他许配给刑部总管，林嫣儿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她心中俨然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这时刑部总管将她拉到一旁对她说：杜乾跟你有联系吧，他在长安附近我要抓捕他易如反掌，倘若你嫁给我。我便放他一条生路。如何？

林嫣儿的背影在黄昏下的长安街显得格外凄凉，她心中已经做下决定。便是嫁给那刑部总管也要再救杜乾一次。

第三十日黄昏，杜乾来了，杜乾是来与她告别的。但是刚走近窗边，便看到林嫣儿眼睛红红的，杜乾便问林嫣儿是怎么了，林嫣儿答道：眼疾犯了，没事没事，你要走啦？杜乾答道：是啊，再不走要被官府的人捉去了。林嫣儿缓缓顿了一下：嗯…就这样吧，再见杜乾。谢谢你！ 这次你要去哪里！杜乾答道：如此这般流浪，到美丽的地方就行啦。杜乾缓缓转身朝远处走。林嫣儿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杜乾！我要嫁人啦！两行泪珠缓缓从美丽的脸上留下来，杜乾没有回头，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挥着手，其实在哪句话一出口，杜乾心中某处地方已经碎了。杜乾一生了无依靠，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这就是羁绊吗？真难过啊… 杜乾不敢回头，他怕一看就走不了了。已是深秋十分，踩着枯枝轻响这走出这片林子，林嫣儿缓缓闭上眼睛，这声音，与他第一次来一模一样。

烛火轻晃，大红盖头下林嫣儿彷徨着，如此这般，后悔吗？不后悔吧，为了他。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是否已经找到他心中美丽的地方了。生来便是笼中鸟，如果能帮得到他，那做一辈子笼中鸟也没什么。

又过了五年，杜乾已经是能够以一敌百的侠客了，大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站在长安城墙上望着远方，又是七月，林嫣儿你还记得我么？杜乾刚成为中原侠义盟的盟主，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林嫣儿，便再次回到了长安城，这个令自己伤心的地方。

这天傍晚，杜乾又踏进那片有他羁绊的林子，又是一年七月半晚风凉啊。如同当年一般，实则早已物是人非。他缓缓的走到院子中隔着门缝往里瞟了一眼，看到林嫣儿的相公之后，他瞬间明白了一切，哪位她的相公不就是当年追捕自己的人吗！原来……原来……。止不住的愧疚打击的他无法站直身子，他拿了一坛酒坐在林嫣儿窗下那个位置喝起酒来，看她们一家其乐融融也不必再去打扰了吧，杜乾这样想道。这夜杜乾坐在那年那个位置一夜。第二日林嫣儿一起床闻到浓烈的酒气便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窗子，结果低头一看草木被轧过的痕迹和旁边那坛酒，林嫣儿止不住的眼泪，是你吗？杜乾，可你为何不来带我走呢…你可知是对你的思念，翻开窗沿下，杜乾的字条：这场故梦里，枯枝已再无轻响，勿念。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

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画屏香。

为谁拢一袖芬芳，红叶的信笺情意绵长，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那些年华都付作过往，

他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

又是一地枯黄，枫叶红了满面秋霜。

这场故梦里，人生如戏唱，

还有谁登场。

昏黄烛火轻摇晃，大红盖头下谁彷徨。

流泪的花和荣喜堂，静静放在一旁。

回忆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愿化一双鸟儿去飞翔，

任身后哭号嘶喊着也追不上。

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

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

去他乡，遗忘